情啊爱啊算什么,我只想活着
PS：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底的原因，这段儿各种各样的坏事儿特别多，演员高以翔在参加综艺节目时猝死，歌手张咪确诊癌症晚期，广州路塌突然掉进去三个人，年华41岁的京剧名角姜亦珊自杀……
桩桩件件，都在提醒着我们生命的脆弱和宝贵。人啊，一辈子追这追那，绞尽脑汁，筯疲力尽，最后不管站到什么样的位置，你志得意满独上高楼满眼繁华也好，你贫病交加艰难度日一地鸡毛也罢，最终的归宿都逃不过那一天。
也所以得意时不用过分骄傲——花无百日红，风水轮流转，你不会永远站在高处；也不用过分逞强——任何你想要去攀的高峰，都不值得你付出健康和生命；也不用过分自贬——你拥有的以为平常的那些，也许就是你羡慕的那个人缺失的。
平平淡淡就好，开开心心就好，健健康康就好。
多少钱，都比不过全家人在一起团团圆圆。
多耀眼的成功，都比不过你正在爱和被爱。
这也是我在今天的故事里想要给你们说的。
1
入夜，于兰跟另外两个女人拼车到某地。还没到地儿，司机家里忽然来了电话，说有急事，让赶紧回去。
听那语气应该挺急的。
司机说对不住，我老婆生病送急诊了，我得赶紧回去。这里不好坐车，要么我把你们原路带回去，不要钱，要么就在这里把你们放下来。你们看……
两个女人大叫：这怎么行？开了一个多小时到这儿，再花一个多小时折回去？我们的时间不是时间啊！
司机急了：那怎么办？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把你们带回去，不要钱还不行吗？你家里人出大事你不管啊？
两个女人还在喋喋不休，坚决不肯下车，也不准师傅往回开。于兰看着这两个冷血的陌生女人，恨不能一脚把她俩踹下去。
司机恼了，不再听她俩废话，准备调头。女人大嚷，试图阻止司机调头。
于兰再也看不过去，直接下了车子就往下拽人。
三个女人就这么扭打起来。
别看于兰个头不高，力气大得出奇，居然还真把那俩女人拽下了车。然后砰一声摔上车门，对司机喊：师傅你赶紧回去。别理这俩泼妇！
司机大声道谢，车子疾驰而去。
那俩女人岂肯放过于兰？一个揪住于兰的头发，一个逮住于兰的胳膊，三两下就把于兰给制服了。
女人骂于兰，你个死女人。你自己下车就下车，管我们干嘛？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咱们怎么办？这要一直等不到车，就睡路上吗？不冻死才怪！
于兰的嘴里觉出了一丝血的咸腥。她啐了一口：你们有没有人性？人家老婆出了事，你们还要人家送。
他老婆不是已经送急诊了吗？要他赶回去能起什么作用？就把我们送到又能怎么样？也就二十分钟的事。
她们骂着，踹着，往于兰脸上吐口水。她们感觉于兰没有拿出实力。她拖她们下车的时候力气大着呢，这会儿怎么就没用了？
2
“呼……”一辆忽然闯入的摩托给女人们带来了希望。
两个女人盘算，摩托带两个人正好，把于兰扔这儿。让她冻死在路上。谁叫她多管闲事。
然而希望马上就变成了绝望。
摩托上下来的男人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子抵在了其中一个女人的腰部，让她掏钱。另一个吓得大叫：你你你别乱来。放开我表姐。我们没钱。
男人问她们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女人说她俩是表姐妹，刚从外地打工回来，叫了个网约车去车站接的她们，半路又带了个顺路的。
女人说着指了指瘫坐在地上披头散发的于兰。
男人继续他的抢劫，要女人拿钱。女人说她们就是穷打工的，哪有钱啊！
男人不信，要搜包，女人誓死捍卫。可见包里是有钱的。
女人对战女人，若实力相当可以打很久，可女人对战男人，往往就是一拳头的事。两个女人挨了男人的拳脚，倒地不起。一个女人眼见男人就要翻出钱来，急得大哭：我求你了，这钱是给我弟上学的……
于兰侧目，审视着两个女人。你说她们是好人吧，她们对心急如焚的司机师傅咄咄逼人，不依不饶。说她们是坏人吧，她们在外辛苦打工，累死累活，供弟弟读书。
于兰缓缓起身。她脑子里有了个主意。她要跟男人恶战一场，她不怕男人手里的刀，反正她也不想活了。她此行的目的，不就是求死吗？
是的，求死。
于兰的前夫在外面偷偷养了个女人，离婚时于兰只知前夫出轨，离了婚以后方知，男人居然跟女人有个儿子。都快三岁了。男人跟于兰过的那些年，都没怎么带钱回去，总说没收到工程款。原来他赚的钱都花在那个家了。
于兰恨得要死，做梦都在锉牙。就这么恨了两年，觉得身体不适。一查，尿毒症。
一个被丈夫抛弃，没有孩子没有钱，唯有满腔仇恨的患病女人，留在人世间最后的意义，或许就是报仇了。于兰找到了那个女人家，本来只想暴打女人一顿，结果女人极尽嘲讽之能事，说于兰人老珠黄，自己拢不住男人，怨得了谁？
于兰发了狂，骑在女人身上，死死掐住女人的脖子。女人的孩子在一旁哇哇大哭，喊着妈妈。于兰的心软下来，掐着女人脖子的手也渐渐松开。谁知女人猛吸了几口气之后，开启作死模式，对于兰破口大骂，问候于兰的祖宗。
这一次，于兰没有手软……
于兰害了一条人命，慌忙从小三家里逃了出来。她想跳楼，又怕影响楼里的住户。思来想去，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结果了自己。
她失魂落魄地来到大街上，碰到一辆车，司机问她去哪儿，要不要送，她看见车里有两个女人，大包小包。司机说她俩去姚村，你要顺路的话，就上来，只要不超过姚村，就收你二十块钱。
于兰就上了。
于兰并不知道姚村在哪儿，但她想，不管哪个村啊镇啊的，总能找到她自尽的地方。
3
这就是于兰可以豁出性命跟歹徒搏斗的原因。
一个本来就不想活的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于兰以为她要丧生于歹徒之手了，却发现歹徒就是个空架子，根本不敢对她下狠手。
他俩的角色发生了错位，女的频频猛扑，男的节节后退。
最后男人扔了刀子说，你别拽着我了大姐。她们都走了，你也走吧！
的确，那两个女人早就跑得没影儿了。
于兰不走，继续猛扑。男人穿着劣质皮夹克，抓得于兰满指甲的皮屑。于兰抠抓、踢打，直到把男人的脸挠了个稀巴烂，方才罢休。
于兰说，滚！
于兰刚才被两个女人暴打的时候，发现旁边的栏杆下面居然是个湖。她松开男人，默默向湖边走去。
男人喘了几口粗气，骂了声神经病，准备离开。然而他在发动摩托的前一刻，不经意地扭过头看了一眼，陡然色变。
只见于兰越过栏杆，纵身一跃，跳进了湖里。
湖很深，男人以前带女儿来钓过鱼。
刚刚还在持刀抢劫的匪徒，这一刻奋不顾身下水救人。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男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于兰救了上来。于兰喝了几口水，呛得接不上气，好半天才缓过来。
于兰喘着粗气骂男人：你救我干嘛？谁要你救？谁要你个王八蛋救？
男人气得恨不能给于兰一巴掌：你这女人神经病吧，老子救了你。你还……
4
踏进男人的家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写的“穷”字。
家里破破烂烂，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小木床上躺着的是男人病恹恹的女儿。她面黄肌瘦，骨瘦如柴。女孩睡着了，盗汗，散碎的头发凌乱地搭在脸上，看了让人心疼。女孩儿的胳膊搭在床沿，线衫的袖子已经磨破脱线了。
于兰这才看清了男人的面容，这是一张不再年轻的眼角布满了细纹的脸。因为刚刚那一场打斗，男人的皮夹克就像患了白癜风的皮肤，斑斑点点，不堪入目。
男人随便找了条干毛巾和两件大衣扔给于兰，说你去里头穿吧！
于兰确实冻得快要死了。寒风冰凉入骨，她又从水里上来，一路冷得牙齿打颤。
她是想死，但不想被活活冻死，所以男人说要不去他家将就一晚上时，于兰同意了。
路上，男人试探地问她：我带你回去，你就知道我家在哪儿了，你……你不会报警抓我吧！我刚刚，可是救了你一命啊……
于兰冻得两排牙齿打架，根本没办法说话，男人想想，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加大了马力。他自己也冻得受不住了。他怕再磨蹭下去，两个人都冻病了。
于兰活过来了，男人给于兰倒了杯热水。捧着杯子，熏着热气，于兰的身子渐渐暖了。
她看到男人用他的掌心贴着女儿的额头，再用布给女儿擦汗。女儿迷迷糊糊中呻吟着，啜泣着。
男人的两条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被于兰抓的那一道道伤痕更明显了。
男人说，他是去亲戚家借钱的。女儿一场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他连房子都给卖了。老婆在女儿确诊后没多久就跑了，还把家里所有的钱给带走了。他想继续给女儿化疗，可是没有钱。去问亲戚借，所有的亲戚都数落他，问他咋想的。那么多钱都花了，还没遭够罪吗？连孩子她妈都不管她了……
5
不瞒你说，妹子，我是一路哭着回来的。
男人哽咽道：我这心里啊……难受！我闺女是我一手带大的。懂事着呢！闺女天天跟我说，爸，咱不治了。留点钱给你过日子吧！俺妈不要我，可你没扔下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男人说到这里，再也绷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男人颤抖着，抽泣着，声音被拉弯了：我不是存心作恶。我这辈子，没做过一件坏事。你说，咋就这么巧，半路就碰上了你们？我也是实在没招了，看你们大包小包的，忽然就动了歪念。我不想伤人，我就是……就是想弄俩钱给我闺女化疗……
于兰那颗坚硬如铁的心，在这一刻忽然疼痛无比。男人的肩背伴随着呜咽微微颤动，他头上有灰，手上有伤，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坏人。
这一刻，她对他充满了同情。
他是被女人抛弃的丈夫，他是被女儿依赖的父亲，他是被亲友数落的傻子，他是连自己都看不起的恶徒。前一秒他拦路打劫，但是后一秒他又跳河救人。
正所谓一念成魔，一念成佛。他的好，他的坏，他的善，他的恶，全都在一念之间。
无论他在外经历了什么，回了家，卸下那一身坚硬的外壳和用于掩饰的面具，他是一个慈父，一个被生活的巨石绊倒、被残酷的现实压弯了脊梁的可怜的男人。他的一时冲动，他的为非作歹，是他生而为人，走投无路时最后的挣扎。
于兰在这一刻，忘了自己的痛。她觉得跟眼前的男人比起来，她似乎并没有那么惨。
男人冷静下来，抹了把泪，说大妹子叫你见笑了。我实在憋得难受。在家里不敢哭，在外面怕人笑话，今儿……也不知道怎么，就在你面前丢丑了。其实我仔细想想，我不该干那个事。你说吧，人家打工赚钱，也是要供自己弟弟读书的。我抢了人家的钱，叫人家怎么活啊！
男人忽而想到了更多：我看到你们仨的时候，那两个女人好像在打你，为啥呀？她们欺负你，你怎么还反过来为她们拼命？你就不怕我手里的刀吗？对，对，你是不怕，你还要寻死来着呢！妹子，你能说说，你为什么要寻死吗？
于兰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
男人因为动了打劫的歪念而在她面前无地自容，他又怎会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又做过什么呢？他若知道她刚刚掐死了一个女人，他会作何感想？
6
于兰好久没跟人好好说过话了。男人的心酸与无助勾起了她的倾诉欲，于兰决定，跟男人说说自己的不幸。
她说起当初怎么跟着身无分文的丈夫，陪他吃糠咽菜，过苦日子。男人赚了点小钱以后，又是怎样勾三搭四，薄情寡义。命运给了她一巴掌不够，还要变本加厉地折磨她，让她患上恶疾。
于兰说着说着，双手颤抖，不知不觉中，眼中已噙满了泪。
于兰差点就把她掐死小三的事吐出来，到底忍了，怕吓着他。
男人先是沉默，然后苦笑一声。
你笑什么？于兰眼含泪光，充满疑惑。
大妹子，不是我说你，你这算什么呀？跟生死比起来，你这些屁都不是。你得的是尿毒症，不是癌症晚期，只要坚持去做透析，想活多少年都不是问题。可这世上有多少人，他们想活都活不下来。他们不要过什么好日子，也不要什么情啊爱啊，他们就想活着，想多喘一天气儿，多看一天的日头。可是老天连活着的机会都不给他们。我羡慕你啊大妹子！羡慕你横竖一个人，没有患病的女儿一天天地剜你的心。要是我得尿毒症能换我女儿好好的，我做梦都能笑醒。我老婆也跑了，她连自己的亲闺女都不要了，我不该恨她吗？可我的心思都放在女儿身上，我没那个力气恨她……
他们聊了很多很多。不一会儿，男人的女儿被病痛折磨醒了，疼得直打滚。
男人扑到床前，嗷嗷大哭。女儿看父亲哭了，赶紧收了泪，张着发白干裂的嘴唇，虚弱地让爸爸别哭。她疼，但她能忍。
站在一旁的于兰终于忍不住，掩面痛哭。当悲痛遇见悲痛，你才会发现你所经受的那些不幸，在真正苦命的人面前，或许根本算不了什么。
男人哭着对于兰说：妹子，只要还能活，就一定要好好活着。能活着，就是最大的福气！
于兰泣不成声，在心里对自己说：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她杀了人，哪还有机会好好活？
7
天未明，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是警察。
于兰知道她逃不了，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可警察抓的却不是于兰，而是男人。因为那两个女人报了警，说遭遇抢劫。警察根据线索锁定了犯罪嫌疑人。
男人被铐上手铐，于兰哀求：警察同志，他是好人，他昨晚救了我。要不是他，我就被淹死了……
警察说，有什么情况，去警局再说。
于兰跟男人一起去警局配合调查，因为她也是当事人之一。警察表示，即便作案过程中嫌疑人有过救人之举，但抢劫事实成立，男人仍将面临判刑。
于兰的心陡然下沉。
于兰冷静了片刻之后，决定自首。
于兰说，我杀了人。
于兰随即被控制起来，警方展开调查。调查的结果是，那个女人并没有死，只是因为短暂的窒息而晕厥过去，现在人好好的，连轻伤都构不成，她本人也没有报警。
况且事出有因，最终于兰被无罪释放了。
于兰回去以后，嚎啕大哭了一场。随后，理了头发洗了澡，除去一身尘土，剪掉半生怨恨。
下半场，她打算好好过了。
于兰后来去看了男人的女儿，因为男人坐牢，孩子目前由村委会照顾着。村里把孩子的情况报告到上面，据说已经有爱心人士发起筹款，对孩子进行医疗救助。
村人说到男人的事，无不扼腕叹息。他太苦，太不容易，但也太糊涂了。再难，也不能干违法的事啊！法不容情，法不容情啊！
于兰给村委会留了电话，说要是孩子住院时需要专人照看，又找不着人的话，就联系她，她愿意帮忙。
走到悬崖边上的于兰，曾经离死亡是多么近啊！可最终却在一场抢劫中获得了救赎。她在最短的时间里看到了最全的人生，看到了人性的善与恶，感受到了人情的冷与暖，也见识了真正的绝望。
她没有忘了男人的话：只要还能活，就一定要好好活着。能活着，就是最大的福气！人这一生中，除了生与死，其他都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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