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是听故事的一天
大学生原创文学作品大赛
优秀作品(八)
.卫星撞地球
中国,西北,小山村,榕树下,坐在一个小小的男孩,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什么。与周围空旷辽阔的田地相比,他真的太小了,与他的名字——地球毫不相配。明晃晃的阳光刺透层层叠叠的叶子,在地球手里的纸上忽明忽暗地闪着。
早上8点,就有车队穿过蜿蜒的山路,最终把印有“志愿者”字样的车停在了地球所在小学的操场。新衣服,书和好吃的从越野车里一样样溜出来,涌进唯一一间教室里。“城里的叔叔阿姨为什么要来看我们呢?”地球很疑惑,“我们又没有生病,一切都好好的。”他这样问的时候,老师望了望他和周围的同学,眼神里有什么凝重的东西,直直地压在了地球心头上。老师一离开,油印的图书就重新吸引了地球的目光。见几个佝偻的身子偷溜去拿了几本,地球的手书蠢蠢欲动。就要碰到书了,老师的声音却划破了他耳边喧嚣的空气:“还没发呢,怎么这么心急?你这样偷拿,别人就分不到了。”对着墙壁站了一个上午,地球只能偷偷地瞟一眼那些因为收到礼物而欣喜的脸,努力地在周围叽叽喳喳交换联系方式的声音中,听清老师讲的和志愿者互相写信的注意事项。没有一个人去看他。他努力地把脑海变得和墙壁一样雪白,不让自己产生一点点羡慕或嫉妒的心情。等他回过神来,志愿者走了,东西发完了,只剩下教室地上被踩了几脚的废纸。
“共45个留守儿童”。纸上清晰地印着几个大字。地球没有注意内容,也不太明白那指的到底是谁,却被娟秀字吸引住了。地球没有课本,村里几乎看不到字,只有参差不齐的“玉米8毛”趴在土黄色的硬纸板上。于是他赶快抱着那张纸跑出了教室,一口气跑到村里徐爷爷家的榕树下,几乎把鼻子贴到纸上,审视黑色墨迹的一笔一划。
“看什么呢?也不上来。”一个浑厚的声音从树后的小楼传来。“徐爷爷,我捡到宝贝了!这就给您看看!”榕树轻轻抖动它的叶子,徐爷爷也轻轻抖动他的胡须,都什么也说不出来。“我也给你看个好东西。来,上二楼。”徐爷爷把深邃的眼神收好,牵起了地球的手。
偌大房间的一角卧着什么盖有白布的东西。徐爷爷揭开白布,一个黝黑机器的屏幕缓缓亮了起来,就像睁开了眼睛,对上了地球发亮的眼眸。“我儿子说这叫电脑。”徐爷爷咧嘴一笑,“我见他用过,用这个就能打出这样的字,我可以教你。”地球开心地要跳起来了:“真的吗?!我要学我要学!有您陪我聊天,教我打字,我就不羡慕他们有人可以通信了!”“呦,还有人和他们写信啊。”“对啊,好像是城里来的,叫什么志愿者,可我就没有……”“别心急,会有的。”徐爷爷温柔地拍拍地球的肩膀。
天渐渐黑了,小屋的灯亮起来了,在沉沉的黑夜中擦出一抹亮,引得田间的飞蛾落在窗户上,噼噼啪啪地往玻璃上撞。电脑的屏幕也亮着,地球苍白的手指噼噼啪啪地敲打着键盘。
“小娃娃就是学得快,我们这些老头子比不上了呦。”徐爷爷笑道。
“哪有,我还有好多字不认识,不知道怎么打呢。爷爷,你是为什么要学打字呀?”
“哈哈,这么大的家里现在就剩我一个人啦,自己呆着太闷,儿子就给安了个什么网,说是能用它聊天,我就找了我孙子的拼音书,学着打字呗。”
“那叔叔为什么不回来陪你聊天呢?”
“哎,这不是要挣钱嘛。”
“为什么要挣钱啊?”徐爷爷突然愣住了,摸了摸胡须,对他狡黠地一笑:“到时候就有人能回答你的问题了。天都黑了,快回家去吧。”
地球睁大了眼睛:“什么时候?”
“我说了,不要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来,给你一盏灯吧,回去注意安全。”
两个星期之后,同学们的信陆续到了。让地球意外的是,徐爷爷告诉他,他也收到了一封信,在电脑里。地球点开邮箱,映入眼帘的是娟秀而整齐的小字。
亲爱的地球:
我叫卫星,是一名普通的志愿者。听说上次你没赶上交换联系方式,我从你的老师那里要到了地址,从今往后我就和你写信啦。你知道卫星是什么吧,就是在天上绕着地球飞的东西,它能看见广袤的地球,也能看见辽阔的宇宙。我觉得咱俩的名字很配,如果你是地球,那我就是围着你转的卫星,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我会尽我所能为你解答。
卫星
地球把那封信读了一遍又一遍,反复确认那的确是写给自己的,最后才把手指轻轻放到键盘上。噼噼啪啪,地球屏气凝神,屏幕上的黑字密密麻麻。
亲爱的卫星:
我是一个普通的三年级小学生,很高兴认识你。其实我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没有人来回答,我想你可能会知道答案,希望你不会觉得我麻烦。
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人们要去赚钱。我爷爷说,人们一直是靠种地养活自己的,地里能结出好多好吃的。可是我爸爸妈妈都说不对,他们要去城里打工,要在城里买房子,汽车,还要把我接过去上学,我之前最好的朋友小刚就被他爸爸接到城里上学去了。爸爸妈妈说这些都要好多好多钱,他们就在努力地赚。可是在这里呆着不好吗?陪着我和爷爷奶奶不好吗?我去过城里,有很多很高的房子,很多人和很多车,可是没有这么多田,这么蓝的天和这么清的河水。
卫星,不知道你上次有没有来我们这里,亲眼见过这里的云,还有晚上徐爷爷家最亮的灯光,很美。为什么人们不愿意留在这里呢?
地球
从此,每天天黑之后,辽阔的田地间都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朝着远处最亮的灯光飞奔,飞蛾扑火一般,把背影交给浓浓的夜色。盼望的,不只是一百六十多个日月后爸爸妈妈怀里的温度,还有榕树下传来的徐爷爷浑厚的声音:“地球,有你的信。”
亲爱的地球:
有我陪伴,希望离开好朋友的你不会太难过。你上次问我人为什么要赚钱,我有一点点自己的想法。人们呢,就像卫星,看惯了地面上的风景,就想飞高一点,再高一点,到天上去,到能摸到星星的地方去。那里有时让人觉得很美好,也有时让人觉得很荒凉,吸引着人们亲自去看看,也想把身边的人带去看看。可是卫星飞得高要有很大的力气,人们飞得高就需要赚很多钱。有的卫星飞不上去,落回了地球;有的暂时留在了那里,偶尔回地球看看;也有的飞得很高很远,再也回不去,也不想回去了。
地球,有的人喜欢宇宙,有的人觉得呆在地球就很好,等你长大了,自然会做出适合你的选择。
卫星
“徐爷爷,你喜欢这里吗?会离开这里吗?”地球看完信,若有所思地问。
“当然喜欢这里啦。我从小就在这里生活,那时候饥荒,城里吃不饱,乡下还有点粮食,好多人都来我们这里讨饭呢……”
“那你不会离开吧?”地球定定地看着他。
“离开?谁不是最后都要离开这世上,离开这个村子的?我能看到你结婚就不错啦。”
“别这么说,叔叔那么孝顺您,您可是会一直开心地生活下去的。”地球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可又没办法继续发问,有些不甘心地嘟起了嘴,噼噼啪啪地敲打起来键盘。
亲爱的卫星:
谢谢你让我知道了卫星的故事,那我也讲讲我的故事吧。
我从小住在一个小村庄里,奶奶对我很好,经常给我买糖吃。爷爷总是在干活,天不亮就起床,天黑才回家。虽然爷爷有时对我发火,但是他总是把最好吃的玉米留给我。后来有一天,奶奶生病了,我就去城里跟爸爸妈妈住了。我们住在很高的楼之间的巷子里,爸爸妈妈都像爷爷一样早上出门晚上回来,我又没有了村子里的朋友,总是一个人,很孤独。后来,爸爸说我要上小学了,可是没有城里的一个叫户口的东西,又回到了村子里。村子里的同学有的说我是城里来的,有的笑我太瘦弱,都不太理我,我也时常一个人,很孤独。只有小刚不会嘲笑我,和我一起去村里徐爷爷家的榕树下玩。可现在,他也搬去城里了,我又是一个人。
卫星,我听别人说,家乡是个好地方。我时常想,到底哪里是我的家乡呢?是我出生的村子吗?还是爸爸妈妈在的城里?我觉得总有一天我也要像小刚一样离开村子。按照卫星你说的,是去看更好的风景,再留在那里,可是村子在我心里又算什么呢?
地球
“他给你写什么了?”
“没什么,他就让我好好读书。可是我奶奶说在村里读书有什么用呢?我以后就想呆在这里,认识几个字就行了。可他说我没有志向,难道非得上大学才算有志向?别的也没什么可聊的,城里人的生活和想法我真的不懂。”
“我也是,每次都不知道要写什么,他们也不懂村里的事。”
课间,这样的话总是钻进地球的耳朵。其实他也很疑惑,为什么其它同学都是应付差事地在田字格本上写大大的“我很好”,只有他一个对着电脑屏幕倾吐离合悲欢;为什么其它同学都能无比坚定地说出未来的打算,只有他一个对于何去何从茫然无知。他突然想起来,归属感,老师上课讲过的,就是这个让他举棋不定。一个人知道自己属于哪里,就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与什么样的人自然地走在一起。他们自始至终与城里的志愿者不是一类人,自然无法相互理解。然而他更疑惑了,为什么面对陌生的屏幕键盘和未曾谋面的卫星写信,就好像找到了归属感呢?地球希望能从卫星的信里找到些许答案。
亲爱的地球:
最近还好吗?你看,你有爷爷奶奶,有惦念你的爸爸妈妈,还有我,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我觉得,每一个卫星心里都有一个地球,它一边对宇宙魂牵梦绕,一边紧紧拉着地球不放。这个地球不一定是一个地方,可能是一个人,或者几个人。你爷爷的地球就是村子啊,他不愿离开那里,却又想念和爱着他的孩子和孙子;你爸爸妈妈的地球就是你啊,却又被迫离开你辛苦工作,只是为了给你更好的生活,让你能更好地呆在他们身边。所谓家乡,所谓地球,不过是牵绊与依恋,是内心最初最纯粹的渴望罢了。
地球,有爱的地方就是家乡。
卫星
“爱屋及乌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那我知道了,我以后要把爷爷接到城里去,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地球搓了搓手。不知不觉,树叶落,庄稼黄,初雪纷纷扬扬地落在地球家的屋顶上。新年将近,爸爸妈妈也就要回来了,泥土里都弥漫着一股欢快的气息。
地球问徐爷爷:“叔叔今年回来吗?”
“回来。还会把我孙子带回来。”徐爷爷慢慢地说,语气里有一些不同寻常的,不知是愉快还是难过的感情。
地球没注意这些,开心地说:“那就好,终于能见到叔叔啦。”
寒冬的天黑得早,地球离开时,小灯忽明忽暗,闪过四周被踩得泥泞的土壤。
“你爸妈今年会晚些回来。”地球一进门,就听见正在劈柴的爷爷气喘吁吁地说。他一愣,心里的白雪仿佛化成了泥泞的水,看来又要多等几天了。不过,他不着急,他早就学会了等待。他最后给卫星的信也没有回音,徐爷爷说可能快过年了,卫星会晚点回。他也不着急,听说网络可以连接相距很远的地方,他会一直等待下去。可是直到徐叔叔回来的那一天,爸爸妈妈也没有在大包小包的簇拥中出现在村口,。未读邮件里也没有冒出卫星的信。
“新年快乐,地球。给,你的压岁钱,还有小礼物。”徐叔叔笑眯眯地对地球说。
地球捏了捏红包说:“我不能收这么多……”
“收下吧,这是感谢你一直陪着我爸爸的。”徐叔叔郑重地重新把红包塞到地球兜里。
“这是我应该做的,跟徐爷爷聊天很开心。叔叔,你见没见过我爸爸妈妈呀?他们还没回来。”
“他们可能有点忙,我前几年不也是忙得没时间回家嘛。我们这些做父母的,都是想能在城里生活下去,哪怕只有一盏灯只为自己亮起,就算是多忙多累,甚至是飞蛾般的徒劳地向那一点光亮努力,也在所不惜。”徐叔叔望着不远处盖起的小楼和门前停着的汽车,往事在他的脑海中上下起伏,声音却打磨过似的如水般平淡。
“可是徐爷爷呢?不能让他也跟你们在一起吗?我总觉得他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房子里,也很孤单啊。”
徐叔叔叹了口气,这时情绪才不小心渗进话语里,怎么也分离不出来:“我其实还要跟你说声对不起。这么多年来,我也知道对不起我爸爸。他辛辛苦苦地把我养大,我却离开了,再也不会围着他转了。可他却还是把我当宝贝。60岁的人了,为了能教好孙子,还吭哧吭哧地学拼音,学打字。哎,只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呆在村子里,不过是一代一代地重复他养育我的过程,经历城与乡之间的差异与别离罢了。我只能在城里挣扎着一席之地和出人头地,有了点积蓄就把我爸爸接到城里去。今年差不多了,地球。18岁离开家时的滋味我记得刻骨铭心,所以迫使你在这么小的年纪接受被动的别离,说实话我心里过不去。”
地球的眼角湿了。他想起卫星说的话,现在他是有家人,徐爷爷和卫星陪伴,可是之前经历的无数次别离的场景在他心中翻涌,小刚走了,徐爷爷也要走了,他的家人不可能陪伴他一辈子,城市越来越大,不知道哪天他生长的这个小村庄会消失,变成钢筋水泥的森林。他与他生命中的这些人,和同学们与志愿者又有什么不同呢?不过都是彼此生命中匆匆的过客罢了。
地球擦了擦眼睛说:“真好啊,这样你们就能在一起了。”转而晶莹的泪珠又涌了出来。“爸爸妈妈,我什么时候才能和你们在一起啊。”地球默默地想。
“我爸爸说,你很喜欢电脑,还跟他学了打字,交了网友。我想,等我爸爸走了,家里也没人住了,电脑你就随便用吧。这几天我在家,可以教教你除了打字之外别的用法,这样你就不会那么孤单了。不过别光顾着玩,还要好好学习的,以后才能去城里和你爸爸妈妈团圆。”徐叔叔边说,边擦去地球的泪水,环住他的肩膀拉着他往小楼走去。
新年如约而至,地球家的年夜饭却迟迟没有人动筷子。末了,爷爷叹了口气,说:“地球,你吃吧。”就佝偻着身迈出家门,在一片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踱向村口的大门。地球哪里吃得下,他放下筷子,提了灯,朝远方熟悉的地方跑去,他有很多很多话想对卫星说。徐爷爷一家今天就走了,叔叔说有重要的会议要开。傍晚,他也是提着灯,一直送,一直送,直到他们是身影再也看不见了,就像每次父母离开时那样。可是今年,他们回都没回来。
地球关了自己的小灯,屋子里再也没了徐爷爷,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也熄灭了。他摸索着上了二楼,远处烟花亮起来了,偌大屋子的灯亮起来了,电脑屏幕也亮起来了。映入眼帘的,竟是他一直盼望的回信。
亲爱的地球:
我想了很久才写完了这封信,抱歉让你久等了,我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想对你说。
第一次给你写信,知道你叫地球,我想你的爸爸妈妈一定是希望你可以很坚强,很强大,所以给你取了这个名字。然而我出生在年,你还没学过历史,不知道那个时候人们吃不饱饭,幻想着能富裕,过上有钱人的生活,所以给我取名叫卫星。怎么样,我们是不是天差地别?但是你知道吗,地球也是一颗卫星,是绕着太阳不停旋转的卫星。我想告诉你,我们每个人,都是地球,都受别人呵护与陪伴,感受着爱的温暖;也都是卫星,都有要追寻的东西,也总有一天要承担起责任守护着别人。
第二次给你写信,我告诉你宇宙和地球都很好,但其实我很犹豫。我生长生活在乡下,深爱着那片土地,可是我的孩子在城市,每次想到他,心里都像缺了一块一样。凭私心,我是希望他留在乡下的,可是我又知道这片土地给不了他充足的养料,就由着他越走越远,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追逐到自己的光,要把我也带到那陌生的净土去了。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帮不上他的忙,还要给他拉后腿了,所以我才想和你写写信,希望尽我最后微薄的力气,让你快点长大。
第三次给你写信,我有些想开了,给你写信的过程我也在说服我自己,最后接受了孩子的建议搬去城里。我明白不管是人还是事,都禁不住沧海桑田;我明白城市有它的缺点,也有它的魅力;我明白乡村早已换了模样,但即使这样我也不曾对它有一分一毫的厌倦。只是这次,我想做一回地球,享受几年天伦之乐,也想让我的一个傻孩子迈出成为卫星的第一步,释放出一点小小的力量,即使身处黑暗也能心怀光明,温暖所爱的人。
地球,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会不会忘记我说过的话,但我想至少在你生命中的一段时间里,成为撞动你的卫星。如果你想我了,就去榕树下,把他当成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如果你还不嫌弃我这个老头子的唠叨,就记得时不时写一封信,看一看邮箱吧。最后,祝你永远平安开心。
徐卫星
地球伸出发抖的手想擦眼泪,却摸到了屏幕上。那里冷冰冰的,可有字的地方仿佛有了心跳声。地球也分不清那到底是自己的,还是卫星遥远的鼓励。他好像忽然明白了很多很多东西,以至于觉得自己的那一点问题微不足道,今后来日方长,通过一方明亮的屏幕,地球与卫星是不会断了联系的。
曾几何时,地球是很会等待的,也一直都在等待。小时候,奶奶跟他说,等你爸爸妈妈在城里有了房子,他就能和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一起去那里住了;后来奶奶生病了,爸爸妈妈说,等奶奶病好了,他就能回到村子里再见到奶奶了;再后来他有很多的问题问别人,别人都告诉他等他长大了就知道了。可是爸爸妈妈一直住在租来的小小的房间里,等他回到村里就再也没见过奶奶,年复一年寒来暑往他依然不懂很多事情。在遇见卫星之后,他渐渐地就不想再等了。回家,回家,不管要面对什么,他都不想再胆小退缩了。
“妈妈!”他看见邻居家的鞭炮旁,有一张被亮光映的红红的脸。他扑进妈妈怀里,却感觉妈妈的手有些发颤。抬起头,才看清妈妈红的不是脸,是眼睛。爷爷熄了屋里的灯,慢吞吞地走出来,默默抽起了烟。
地球跑进屋里,爸爸正躺在床上睡觉,头上缠着纱布,像是一夜之间白了头发,憔悴的面容竟与爷爷有几分相似。“爸爸?”地球小声地叫了一声。爸爸睁开眼,望向地球,笑了起来。明明是很温暖的笑容,地球却打了个寒战,因为那笑容凝固在爸爸脸上,久久不肯挪动地方。“爸爸,我是地球啊,你怎么了?摔跤了吗?头疼吗?”地球想起一百六十八天前爸爸把他抱进怀里,再举高,嘱咐他听爷爷的话的样子,可是现在空气里只有死一样的安静。地球跳下床,拿起了徐爷爷曾经给他的小灯,想仔细地看看爸爸怎么了。
啪的一声,爸爸一把打碎了那盏唯一的灯。“不就是摔下了梯子吗,等等就好了,等等就好……你们为什么要辞退我,为什么不让我在城里追逐我的光,为什么……蛾子,我是蛾子,我不要再往灯上撞了,不要再傻傻地追着不属于我的光了……哈哈哈……光有什么好的……哈哈哈……”爸爸放声大笑,眼泪却不断地从眼眶里滚出来,地球伸手去擦,爸爸楞了一下,忽然紧紧地抱住了他,笑声从地球背后断断续续地挤出来,转而变成了低沉的抽泣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地球轻轻拍着爸爸的后背,就像徐爷爷无数次安慰想念爸爸妈妈的他那样。爸爸睡着了,地球爬起身,跑出家门,朝着从前的方向飞奔去,只是这次远方没有了最亮的灯,他手里也没有。可是他知道要去哪了,他心里好像有一盏灯似的,驱散了他周身的寒气。
“卫星——,”地球在漆黑的冬夜里喊。
卫星突然停住了脚步。
“卫星——,”地球的脚踏在乡村坚实的土地上,拼尽全力向前飞奔。
卫星低下头,脚下是城里的柏油马路。转过身,看见的是城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和亮得刺眼的霓虹灯。
“卫星——,我明白了,我是地球,也是卫星!”地球紧紧地抱住榕树,远处的烟花映出地球干涸的泪痕和清澈明亮的眼睛。
徐爷爷转过身,微笑着朝原来的方向坚定地走了下去。
.盲
“闫女士,请您配合我们的治疗,拒绝交流只会让您的情况变得更糟糕…“
“……”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从闫晓雯被接回来到现在也过了半年之久,这半年里无论怎么样权威的心理咨询师,都没办法让闫晓雯开口说一句话,她的父母从一开始还满怀希望,到现在,只剩下没有尽头的叹息和无休止的落泪。
以后到底要怎么活着才好,闫晓雯和她的父母都不知道。
……
回到家以后,晓雯还是照旧把自己锁进了房间,门外的父母已经颇有些撕心裂肺地对她说:“雯雯,求求你放过爸爸妈妈吧,求求你…””她好像没听见那带着哭腔的痛心的声音一样,依旧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双手抱膝,与往常不同的是她没有再目光呆滞的盯着面前的墙,却是默默的将脸埋了下去。
这是一段她不知该如何去回忆的回忆,缘此,她也不知该不该忘记,又该如何忘记。
……
似乎是睡着了吧,像是陷入了梦境一般,身体的各种感官好像都失灵了,她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就像一缕飘魂,她找不到自己的肉体身在何方,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落泪。
意识是慢慢恢复的,等她的飘魂找回肉体时,竟然发现手脚是被捆着的;她想喊,嘴也是被胶带封住了的;她想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黑暗,可她明明感觉到阳光照在身上的温暖,哦,原来眼睛也被蒙住了的。
她感觉到自己好像在被移动,身体似乎是被横放在车座上的,路有些颠簸,搞得她有点想吐。
这时,她才终于想起来自己的听觉,耳边絮絮的一直有人讲话。
一个嗓音有点细的男人先开口:
“这次是个大学生,年轻,细皮嫩肉的,能卖高价。就是得下心思看着,指定是总想跑的。”
“跑怕什么,拴上就行了,再说跑了干咱们啥事,赚了钱完事儿。”
这个倒是听起来像个五大三粗的壮汉。
“也是,趁这妮子没醒咱也好赶紧交了货。”
说完,那个嗓音细的男人在她胸前大力地揩了一把。
她的大脑此时终于也恢复了运转,她被绑架了!要被卖给别人!她也终于才恍然明白,自己的命运,在自己的19岁,这正当美好的年华,来了一个戏剧性而令人束手无策的急转弯。这算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命运要和她开这样的玩笑?她不相信!她一面忍着那男人刚刚猥琐动作的恶心,一面竟然无端生了一死了之的可怕念头。
“不,不对!这不是真的!我要回家!”
但是身体做出的反应,实际上是徒劳而愚蠢的。
她开始蠕动着试图挣扎,试图着踢打她实际上并不知道在哪个方位的那个恶心的男人,她试图喊叫,但实际上只能发出“嗯嗯”的声音。
男人扇了她一巴掌:“刚说完这贱人就醒了,是不是药还不够?”
“好疼,我难道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她感到后腰上好像被什么针戳了一下,似乎是这针的关系,她逐渐的好像没什么力气挣扎扭动了,好像又陷入了,一开始的,找不到肉体一样的,梦境。
……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手脚是被解开了的,衣服也都脱了,好像是躺在床上,被褥有点硬,不过很温暖,难道是得救了?
她颇兴奋的动了动手腕,却碰到旁边一具温暖的肉体,她吃了一惊,腾得起了身,身体却传来一阵撕裂一般的疼痛,“嘶——“,她的声音吵醒了那具肉体,是一个男子,头发短短的,面色却黝黑,像是积年累月在日头下晒出来的;身上和脸是一个颜色,因为翻身起来露出的胸腹也隐约有肌肉的线条轮廓,应当是常年劳作才有这样结实的身体吧。他看到她醒了,脸上不知怎么突然就泛起了点红晕,刚要开口,她却一把夺了被子裹了身体,又惊又恐的问他是什么人。
“那个…俺娘昨天把你买回来给俺做媳妇,俺看你一直睡着也没醒,就帮你把衣裳脱了…以后你就是俺的媳妇了,你不要跑,俺一定对你好。“
……
这话像一颗惊雷,在闫晓雯的心头炸响,那阵疼痛时刻在提醒她,这不是梦。
完了。
从这一刻开始,她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
不过朝夕之间,她已经面目全非,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被卖了多少钱,卖到了什么地方,卖给了的人姓甚名谁,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老天爷按着她的脖子叫她认命。
不!不!她心里想,我才十九岁,这不是我的命!我要回家!我要爸爸妈妈!我一分一秒也不想在这里待着!
“我要回家!让我回家!“
“你放开我!我要回家!滚开!“
……
“求求你让我回家!我真的想回家,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
那男人眼里虽然有些怜悯和心疼,却也只是将她死死按在炕上,任她怎么挣扎踢踹也不肯松手。
后来男人的娘闻声过来,嘴里骂骂咧咧:“恁不老实,俺叫你把蹄子拴上你不干,还不是得听娘的!”,说着叫男人按住了晓雯,把一早准备的脚铐给她戴上,另一端拴在炕边,这么一来,她能活动的范围便只有这个屋子的大小了。老婆子将男人拽走,“砰”地关上了门,又加了道锁。
“啥时候想开了再给饭吃!“
……
也许任谁被放到这样一个场景里都会疯会闹会折腾吧,凭哪个正常人也不能接受自己猛地被人从原本平静的生活中抽离出来,塞给你一眼望到头的悲惨生活,像牲口一样被丢尽山沟沟里任人宰割。尽管知道希望还不如芝麻点大,尽管知道一切全都不能回到从前,尽管知道木已成舟除了坐以待毙没什么选择,还是会不死心的想搏一搏,人们管这叫求生欲。
闫晓雯三天没有吃饭。
开始的时候她还有力气闹,大声哭叫,摔坏了屋子里能摔的所有东西,拼命地拉拽脚上那条耻辱又滑稽的铁链,多么徒劳啊!在这种贫瘠村民又普遍没有文化的小山村里,暴力反抗的直接结果就是她被老太婆拿笤帚暴揍一顿。后来,她又累又饿,早已没力气哭闹,只是静静的坐在炕沿边,眼神空洞;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屋子里的光线也不足够她看到些什么,她只是偶尔喃喃“我要回家”
第三天晚上的时候,男人趁他娘不注意开了门,悄悄给她塞了块馒头和半碗粥:
“快吃吧,俺没让俺娘知道。俺知道你挨了打了,也就别想着跑了。俺是傻些,但你是俺媳妇,俺会掏心窝子对你好的,你跟俺娘服个软,别遭这罪哩。“
她也不看男人,只狼吞虎咽的吃着,嘴里嚼着馒头含糊不清但是坚定的说:“我要回家!”
“你咋还这么轴哩!你都是俺的媳妇了,这就是你的家哩,听俺的话,服个软……”
“庆子!庆子!”男人话还没说完,他那老娘在院里喊他,他急忙站起身来“哎”了一声,又深深看了一眼晓雯,不得不说,晓雯在那眼神里看到了炙热,心疼,甚至好像,还有几分真心。
男人照旧把门锁好走了。
晓雯放下了碗筷,双手抱膝倚坐在炕边,这三天,她就觉得像是过了三年,她呆在这暗无天日的小屋子里,一根铁链轻易的击碎她生而为人的尊严,让她觉得自己像一条狗。但不知道为什么男人来过了以后,她竟然真的有些动摇了,她想,是不是如果我假意服软,也许就有了能出去的机会,就能逃跑了。她明明恨死了这个将她买来做媳妇的男人,却把他的话当了救命稻草。
她终于在来到这个地方的第四天,“屈服”了。
“俺们家这个,刚到时候也闹得很,又摔又哭的,揍了一顿饿了几天现在老实啦!啥大学生不大学生的,不收拾就不听话!”
“还是庆子妈有本事啊!那你可就等着抱孙子吧!”
……
老太婆在院子里和别的大娘颇为自豪的闲谈。
晓雯坐在炕的最里端,男人躺在一边,语气有些不好意思:“俺娘…她就那个样子,你乖乖听话给我生孩子,她不会打你的。”
晓雯悄悄的瞪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三个月后,晓雯终于用“听话”和“顺从”换来了每个星期有一次去河边洗衣服的宝贵机会,但是她却没想到,整个村子都知道她是庆子买来的媳妇,根本没人会帮她“逃走”。
不光如此,被村民扭送回去,还会换来老太婆的一顿暴打。
时间如水流逝。
冬天到了。
闫晓雯终于知道,绝望的尽头,原来叫做无望。
折腾了这么多日子,她已经累了,她不知道父母现在为了找她是否已经心急如焚,一夜白头;也不知道缺少了自己的家,班级,学校,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更不知道警方能不能找到这个四面都是山的她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破山沟来救她出去。她只知道,完了,全都完了,自己这辈子完了,什么都完了。
第二年开春的时候,
闫晓雯认命了。
这么久以来她低眉顺眼做小伏低渴盼着逃走的机会,命运却和她开着一次又一次的玩笑,她的希望就要熄灭了,而她心里仅存的那一星点火苗儿,是指望着父母和警方能找到她。但如今她已并不将这看作多么重要的事了。
因为她怀孕了
这个孩子的到来,就像一杯水,没有骇浪滔天,只是轻轻的倾倒,就浇灭了她心中的那点子火星,这个孩子就是把她拴在这儿的那根铁链,她心里知道她是注定要被框死在这山沟沟里了。
实际上庆子对晓雯是很好的,虽然他那娘刁得很,他倒是很知道心疼媳妇的,有时也多少护着晓雯些。如今晓雯怀了孕,也就更宝贝了,不过不知怎么的,那老太婆的身子倒是逐渐的坏了下去,刚开春的时候就总是咳血,村里的大夫没辙,买了晓雯后家里已经没钱给她去镇上看病。等到孩子出生的时候,她已经起不来炕了。
晓雯生的是个儿子,村里的接生婆说孩子长得周正,一看就有福相。晓雯说不如给孩子起名叫小春吧,这转眼又是一年春天了。男人说你读的书多,你说叫啥就叫啥。晓雯看了看躺在自己身边用褥子裹了的这粉粉糯糯的一小团,她恨他,这孩子于她而言便是枷锁,但是母亲的身份又让她对这可爱的枷锁不可能没有爱的。
老太婆没有撑到小春的百天就撒手人寰了,庆子伤心极了,给他娘办了个还算体面的葬礼,但晓雯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席,庆子也没多说什么,由着她去了。
老太婆死了,庆子解了晓雯的脚铐。
自此,变成了庆子和晓雯两个人生活,如今又有了孩子,倒像是个圆满幸福的三口之家了。庆子每天下地干活,晓雯在家带孩子,做做饭洗洗衣服,侍弄园子,几年下来已经完全是一个农妇的样子,本地的土话也学了个差不离,庆子自从有了儿子,待晓雯是百般的好,加上每天小春围在她腿边“妈妈”“”妈妈“的叫着,她有时竟也忘了自己是被拐来这里,心里那些死灰好像也忘了要去复燃。
村里人都说庆子买了个好媳妇。
……
不知道后来哪一天,小春从院子里跑进屋喊妈妈:“妈妈!叔叔,好多叔叔!“
晓雯一愣,掀起帘来往外瞅了一眼。
警……警察?
那个,是妈妈吗?和爸爸?
他们?他们来找我了?
晓雯脑中一时不能转圜,但身体先做出了反应,抬脚出门时脚磕到了门框,跌了一跤,一个警察扶起了她。
她眼前已经模糊了,似乎是五年前那种灵魂离开肉体般的感觉。她妈妈看到她就疯了一样冲上来抱着她:“晓雯是你吗晓雯!妈妈终于找到你了!五年了!妈妈终于妈妈找到你雯雯……”
她的妈妈激动的语无伦次,突然晕了过去,两名警察把她架回了警车,晓雯的爸爸只是抱着女儿默默流泪:“我女儿受苦了…受苦了…爸爸对不起你”
冷静下来之后,警察仔细的盘问了她,确认了她就是五年前被拐的闫晓雯,警察表示会立即立案做出处理。
庆子是被警察从地里带回来的。
庆子看到院子里晓雯和她的爸爸妈妈抱着哭成了一团,而她腿边的小春死死的拉着她的衣角抽搭着哭,她一面抓着小春一面看着他,眼里是他从没见过的光芒。
他其实早就知道,其实无论留下她多久,她也不会属于这里,哪怕有了小春,也是一样的,尽管她和他生活了这么多年,他也觉得她想回家的念头没有一天消失过,但是他太爱她了,所以他只希望她能陪在他身边久一点,再久一点。
“你把我的雯雯害苦了!五年啊!!她都被你毁了!”
“法律会制裁你的!你这个社会的渣滓!破坏了我女儿的大好青春!”
旁边的警察及时的拉住了情绪激动的晓雯父母,他们的样子看起来像是要把庆子生吞活剥。
“根据《刑法》第条,收买被拐卖的妇女儿童,将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刘庆有先生,这次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晓雯只听见他们在耳边絮絮,只看见眼前小春攥着她的衣角,哭得越来越凶,他也知道妈妈要走了吗?可是我走了,庆子也进了警察局,小春怎么办呢?
她此刻百感交集,那已经离她太远太远的,自己本来的生活,如今终于要回去了,可是小春的眼泪,却结结实实的砸在她心上。
“走!咱们回家雯雯,咱们回家!”
她妈妈紧紧拥着她往门口走,她另一只手紧紧的牵着小春,她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她明明是要挣脱这锁链的,此刻却不知道该怎么松开手。
她最终还是松开了。
她看到小春跑上来还要抓她,嘴里不停地喊“妈妈”““”妈妈”,小脸都哭得通红了,此刻她的心就像被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她的泪连珠一样掉下来,这是她的孩子!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这么多年来,她学着去做一个母亲,去照顾这个幼小的生命,她爱他,她被他锁住她心甘情愿,她疼惜他,他有那么可爱的小脸儿有那么甜的呼唤,他叫她妈妈。怎么今天,她突然就要走了呢?怎么就要和这个孩子分开了呢?她想不通,这个孩子已经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了,但从今往后,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吗?他没办法再围在她身边打转了吗?她不想,她不愿!又要与从前的生活一刀两断吗!锁链可以斩断,血缘怎么斩断呢?
但最终,她还是别过头去了。
……
这圆满的一家三口,在这一天上了两辆车。
庆子和小春上了一辆警车,但目的地不同,庆子是被带去警察局,小春则会暂时被送到镇上的收容所。
晓雯的爸爸妈妈拥着晓雯上了另一辆警车,爸爸妈妈一直握着她的手摩挲,宝贝女儿的失而复得让他们激动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
这不是我日夜期盼的事情吗,我不是最最想回家的吗,我为什么竟然感到有一些失落?
庆子要蹲监狱了吗,他其实…心眼不坏…
小春怎么办呢?我不能带他走,庆子又不能照顾他,他这么小,该去哪儿呢?
……
晓雯忽然笑了出来,爸爸妈妈以为她刚刚才缓过劲来,欢喜的抓着她的胳膊絮絮,但她好像都没有听见一样,自顾自沉浸。
老天爷到底要我怎么样?在我不肯的时候,非要我认命,我终于是认了,却突然的带我回去。
还回得去吗?
我,还是五年前的我吗?
往后,我该怎样的活着?
往后,我,庆子,小春,都该怎样的活着?
……
晓雯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她不知道如今这个境地,到底该责怪谁,她只觉得自己实在可笑。
唯一没有改变的是,这辈子依旧是完了。
她的这辈子,庆子的,小春的,似乎是都完了。
……
回到家了,熟悉又陌生的城市,熟悉又陌生的小区,楼层,现代化的一切与她相隔了太久,这份生疏让她感到羞耻和些微的痛苦。
父母明显感觉到她的精神状态实在糟糕,待她休整了一段时间便匆匆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
那位医生说的话,她起初是认真在听的,不过后来,她逐渐觉得,没什么对这位医生开口讲述的必要。他懂什么?他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吗!不!他什么都不知道!在这里说着无关痛痒的话!还是说根本就是拿她当一个笑话!太可悲了!
所以她拒绝与任何一位心理医生交谈,她只觉得他们那些人镇定而理智的口吻,很隔岸观火,很站着说话不腰疼。
本身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又何必做这些无用功。
……
闫晓雯抬起了深埋着的头。
半年了,一直不知道小春怎么样,他曾是她的桎梏,如今他似乎却把自己的命运永远的圈禁了。
可他又做错了什么呢,他被生出来又不是他的错。
晓雯十分的疲惫,如今她因为精神状态不好的关系,总是容易感到困倦。
“我以后,究竟该怎样活着。
以后,究竟都该怎样活着。“
她突然开口,声音平静。
门外妈妈轻轻敲了敲门:“雯雯?能和妈妈谈谈吗?”
没人回应。
等到晓雯的父母终于找到了房间钥匙打开房门时,她已经睡着了。
嘴角竟然带着一抹笑意的。
……
“怎么活着才好呢,这个问题我不想再思考了。”
.安琪日记
“听说是住院去了。”
冯冰在宿舍的洗漱间对我说。
“啊,原来是这样。”我收拾着带来的衣服,将衣袋里的衣服折好放进衣柜。我悄悄压着衣服摩挲的声音,让它落在地上,石沉大海。
“那你明天是不是就和我们一起上课了。”对床林佳坐在一旁做题,头也不抬地说。昏黄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侧脸连着阴影到了发梢,一片一片。我侧着头看了一眼她,想着她为什么不换一个更亮的灯光。
寝室是凝滞的,没有一点声响,时间好像停在这一刻一样。我压着声,轻轻地收好了衣服,又拿抹布擦了一遍桌面。走在路上,都怕我一脚踹破了稀薄气氛,她们都在学习。
我打开旁边的抽屉,一本笔记本?我擦了一下手上笔记本的封面,翻开的第一面,上面整整齐齐的字迹,写着“程安琪”。“之前住这儿的人,是叫程安琪吗?”我问。
“是啊,有点病吧,走了。”对角的室友,是叫李梦雅的,声音尖锐,有些村妇的刻薄。她的床上挂了厚重的床帘,堪堪漏出虚影,打在帘上一颤一颤的发抖。书页翻动的声音零零散散落在我的耳边,她应该是在背单词或是看书,谁知道呢。“不过你来的有点巧,她也才刚走呢。”
“她好像落了本笔记本在这儿。”我说到,晃了晃手上的笔记本。
“我看看,”林佳回过头瞟了一眼,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又转回去“多半是没什么用的吧,我都没见她怎么用过。”
“哦,好吧。”
“现在这么多笔记本,一堆一堆的,我估计也没用,就没带走了吧。”李梦雅说到,“人也不知道去哪儿找,你看看用得上吗,用不上就丢了吧。”
我把笔记本放在桌上,继续擦了剩下的抽屉,一股脑儿地将辅导书都堆在架子上。瞥了一眼桌上的闹钟,已经十一点多了,我打了个哈欠。回头看了一眼她们,好像还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十一点半寝室熄灯,但却并没有人真正理会这规矩。灯把夜扎出了窟窿,黑影隔开黄白的一片,落成了四个模糊的圈,被滴答滴答的钟声敲打着,挣扎似的发着颤。
钟声急促地催人,错过的一点时间,被知觉无限放大,变成了丝绒布上的虱子,不能容忍。就连休息都是比赛一样的,不敢先睡。
我坐上床,快到十二点的时候疲倦摧枯拉朽地席卷而来。还是四个光圈。我无力地放下书,眼皮耷拉。啊,笔记本!枯朽脑壳射入一道微薄的光。翻书的声音急切了起来,敲打着凝滞的稀薄空气。前面是好几个烂俗剧情的故事,实在令人昏昏欲睡,我一目十行地看了几面。终于结束了,这个冗长乏味的故事。明灯暗了下去,我又开始昏昏沉沉的。再翻了一面,灰黄的纸面上是猩红色的字,触目惊心。
“如果你看到了我的日记,请别说出去,我们只能互相救赎!”
“年11月27日,晴,星期天。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又要见到她们,那群恶魔,那群恶魔!她们的声音,眼睛,她们用尽一切办法折磨我!不,我不要见到她们,不,不能去学校!根本没人知道我过得好不好,他们只看成绩,都是魔鬼,都是恶魔!她们想要我死,我会死的,我一定会死的!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我看着手里的日记本,往后翻了几页,密密麻麻的字挤在一起,像灌了热水的蚁窝,挤在一窝攒动。她们会做些什么?吊诡的疑惑沉甸甸的落在心上,沉闷的寝室里停滞的风压在胸口,我感到无法呼吸了。
李梦雅的灯终于熄灭了,我换好了睡衣。桌前的林佳回头看了一眼,眼睛眯成了峡谷一样的细缝,心满意足的熄灭了灯,我看到了她眼中闪过的一丝精光,鄙夷或许不屑。她是在看我吗?
我感到冷了,迅速躺下盖住了被子。不一会儿寝室就暗了下来,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光,漏出几缕梨花瓣的月白,在墙上斑驳陆离地游离着。但我心里吊着点不安,睡去了。
第二天被一首《梦中的婚礼》吵醒,欢乐的曲调在我脑海里扭成了空洞的漩涡,吵闹而刺耳。好一会儿才停止,我看了一眼床边的闹钟,才五点。躺在床上,拖着已经苏醒却还没有清醒的躯壳,浑浑噩噩的又躺下。昨天林佳的眼睛又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她们的眼睛,我会死的,一定会死的!”,这样的眼睛!
林佳的眼睛还在我的脑子里,也不是想,就是横亘在哪儿,不来不去。终于,我的闹钟也响了。
“这个学期我们班新来了一个转校生,来,欢迎方淼。”我走上了讲台,底下黑压压的一片眼睛,都在盯着我看。
“哪里转来的?怎么现在这会儿还有转校的啊?”我听见他们悄悄地说,密谋一样的神色,暗暗的瘙痒着我,跳动的心脏打了激素一样轰隆轰隆的响着,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我叫方淼,之前是b校的,因为个人原因转来了a校。”
“那学校好像不怎么样啊。”
“我喜欢画画,但是画的不太好,还能打球,羽毛球乒乓球都行。”
“能跟上吗?”
“希望能跟大家一起在这个人生中最重要的时段一起努力。”
“成绩行吗?”
“谢谢大家。”
我环视底下坐着的人,无一例外的都在埋头苦干,先前的声音恍如从未出现过一样,轰隆轰隆,轰隆轰隆,心脏鼓一样跳动。脑壳昏昏沉沉,仿佛一夜未睡一样,我知道我是好眠的。这声音!
下课的时候反而是最安静的时候,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低头奋战。我恍惚觉得一切本来就该这样,已经和他们很熟了一样,就好像我从来都是这个班的一员,没有什么人走,也没有什么人来,什么都是一样的。沙石在海底搅动翻覆,表面海鸟掠过鲸脊,海边的人们晒着太阳,万物的喜悲或许无从说起,我却在平静中感到恐慌。
晚上回到寝室,下晚自习已经是十点半,而这里还在进行着另一场自习,我从来被迫加入。
“年12月1日,星期四,晴
我已经知道,质疑,这世界上最危险的东西。她们质疑我的一切,站在万丈的高台上审判我,剖出我的龃龉,晾晒,公诸天下。贬低我,这只是一种试探,我知道,她们会更进一步的!我已经躺在案板上了!”
“哎呀,你在干什么啊?”
我迅速地把手中的笔记本放在一边,翻开《五三》,随意翻了几面,到了我们将要上的一章。冯冰凑上来,搂住我的肩膀,“哎呀,你都写到导数啦,我前面都没写呢,真厉害啊!”
她做出惊叹的样子,眼睛却向我投射出不屑,与嘲讽。
“哇,真的啊,这么强。”林佳一旁附和,“不愧是转来的啊!”她头也没抬,我知道她排名是很高的。
“还说别人,你看看你自己,林神!林神地表最强!”
她们一贯地开着别人的玩笑,有时候刚好的箭扎入我的伤疤,轻轻一下也能血流不止,一片模糊。程安琪,这个名字又窜入我心里。我看着桌上的《五三》,潦草的方淼两个字模糊成了血红的程安琪!程安琪!我也看不到光,黑暗却来日方长。我又能撑到什么时候呢?
“这道题应该很简单,方淼,你来做一下。”我突然听到我的名字,在数学课上,突地一下站起来,放下手中的物理试卷,看着黑板上的题。好熟悉,是在哪里见过呢?
我走上讲台,我见过这道题的!我记得它的样子,却忘了做法,但题也不是林妹妹,不能为我除惑。我只能站在那儿,像极了北方的白桦树,笔直笔直的,风沙会席卷而来,摧枯拉朽。但我只能站在那儿,笔直的站着。
“这道送分的,怎么能不会呢?你下去吧,不会就要听着,还能走神?”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我楞在原地,瞟了一眼老师,他的眼里也是一样的神色,在说我不应该呆在这儿的,我不属于这儿。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送分题送分题。读书人!别人白送的怎么能拿呢?”是我的同桌。笑里尽是戏谑。这是他们的水平,我是做不到的。他们知道的,我也该知道!
“年12月5日,星期一,阴
我已经麻木了,她们在一刀刀剜我的心,用她们独有的言语!这群恶魔!她们以嘲讽将我击溃,又企图以悲悯的姿态窥探我的疮口,看到我的模糊血肉才心满意足!从来如此!”
“从来如此”这样的话又开始横亘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明明也没有什么意义,就是摆在那儿,占着我的脑海,挤掉了别的东西。空荡荡,空荡荡的脑壳,灵魂只剩了躯壳,仍旧沉重得托不起,直直地下坠。
一个星期终于盼到了尽头。我在寝室早早的收拾着我的东西。轻飘飘的跃动的脚步在桌前踱来踱去,我的光!
“你要回家吗?”冯冰问到。
“嗯…”我支支吾吾的,像是别人觊觎我的光一样。
“真好啊,我也想回去。”
“我也想啊,作业还没写完呢。”李梦雅附和到。
“导数学好了吗,英语背完了吗,物理会做吗,怎么敢回家?”林佳夸张地说,嘻嘻地笑了几句,眼睛眯成一条乌黑的细缝。
“那你们都不回去吗?”我放慢了收拾的动作,穿堂的风压在我的胸口,千钧一样的重量。
“太远了,多浪费时间啊。”冯冰答到。
星期五的晚上,我坐在了寝室。昏昏沉沉的想着家里的灯光。回家的路上的站牌,一个一个的站满了归家的人。有一个新开的商业楼,叫铜锣湾的,晚上灯光璀璨的,蛇群守护的宝石一样。路上的车,哒哒的响着铃,争分夺秒地驶回去…而我,已经远离,想不起来桌上摆着的是什么东西了。
何必这样!我渐渐感到难以呼吸了。我在这世上少有的一点希冀,都被她们所剥夺。嘲讽的话一字一句的打在我脸上,扎进了皮肤里。我大口大口地喘息,寝室的空气被她们都吸走了!
“年12月9日,星期五,晴
她们逼我的!逼我变成她们一样的人!但我偏不。她们这样的人!”
“年12月13日,星期二,晴
她们夺走了我的光,我的光!迟早,我会淹死在这样的黑夜里。没有人知道我会在哪儿,我会死在悄无声息的黑夜里。我会以死来抗争!不,不,我必须抗争!”
我的光!
《梦中的婚礼》割破天光,敲打着我的耳膜,一夜不安的躯壳被敲醒在原地,揉碎了我的灵魂。
刺耳的声音敲打我的心脏,难以遏制的暴怒从虚空中生出,从四肢百骸,从每一个毛孔中生出,积攒着越来越难以忍受。“我必须抗争!”程安琪的话在我耳边响起。
“吵死了,你下次闹钟能不能放小点啊,自己听不清还把别人弄醒!”我坐起来一顿喊叫,浑身战栗,兴奋难以抑制的溜出来,“我要抗争!”
三人终于从睡梦中惊醒,晃晃然地揉搓着脸,看着我。我压抑住内心的喜悦,装出严峻的表情,狠狠地躺下,用力的掀过被子。被子敲在床上,发出咚地一声响,抗争,抗争!
凌晨的光还没有全亮起来,一点点的从厚重的窗帘里漏出来,隐隐的照在天花板上,一条一条的线,被呼吸打乱,在空中颤动。程安琪的话停在我的脑海里,她最后怎么样了呢。我自顾不暇,我呢,我又会怎么样呢,我该要用什么来抗争呢?我的光!
“方淼她到底怎么了,我怎么感觉她不太对劲呢?”
“是啊,总是爱理不理的。”
“哎呦,我坐她后面都没说上一句话呢。”
“这性格,好像还不太好相处啊。”
我停在了教室门口,听着里面的人说话,“抛弃别人的人总是自以为被别人所抛弃的。”你们明明不停地伤害我,刀子一样的言语割我的心,却装作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这样的人!
“嘿,方淼!”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我转过头去,熟悉的脸,却叫不上来名字。好啊,通风报信的人也有,果然蛇鼠一窝!我冷眼瞟过,冷漠地转过头,走进了教室。
语文课上老师讲的作文,李梦雅的文章被当场宣读。“生活就像一场自导自演的戏,丢弃别人的人总是自以为被别人所丢弃…”她说着,声音抑扬顿挫的,藏不住的欣喜,从嘴角漏出来。她是应该喜悦的,因为她会生产名言,而我只会把别人的东西,以一种更加粗鄙的言语加工。但读书人的事,一律不能算作偷。我是多么可笑的孔乙己啊。她当然是有资格嘲笑我的,因为我从来就不能和她们相提并论,我只是,借了肥沃的土壤,养我这颗贫瘠的苗。我早该知道的,我早就知道了!
“年12月17日星期六,晴
我本来快要死去。我拿起了刀,左手手腕前两厘米处,血管的位置。我只要轻轻一划,一切就都结束了。血会喷出来,我的心脏会停止跳动,都是她们逼的!她们犯了错,却从来归咎于别人的懦弱,凭什么!那群魔鬼,魔鬼!她们就是想要这样逼死我!”
“方淼,你今天怎么了?”她们在质问我!我脑子里混混沌沌的一片,一团一团的在我脑子里打着转。我没错,我必须抗争!
“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我?你自己闹钟那么早自己又起不来,吵的我又睡不着!你不就是想影响别人吗?”我冷面对着她。
一边的两人停下来看着我,呵,终于要联合起来对付我了吗?
“你是妄想迫害症还是怎么着?吃枪药了吧,火气这么大?”
“我有病?我是有病,都是被你们逼出来的!”
“哎呀方淼,冯冰不是这个意思,消消气大家都。”呵,又来了,故作的悲悯,为什么非要我血淋淋的才心满意足呢?这群人,一个一个的逼走我!
“我不用你可怜,你们都一样,反正就不希望我好,我都看明白了!你们这群人!”
“哎,你这话什么意思啊?你以为你谁啊,怎么我们还得什么都想着你啊?”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吗?而我早就知道你们面皮底下是什么样的颜色,血一样的红,泥垢一样的黑!
“你们当然不必想着我,反正你们犯的错只会归咎于别人,我早就看明白了!”
“我和你简直没话说!你讲不讲理的?”
“我不讲理?你是自知理亏才这么说的吧!你们不一直都是这样的吗,嘲讽别人,挖苦别人,非要我也崩溃才甘心!”我抓起桌上的笔记本,夺门而出,出门时瞪大眼睛剜了她们一眼,用力的呼上门。从此刻,我的不堪与忸怩都被隔在了门外,我绝不认输!
“年12月25日,星期日,晴
圣诞节,我知道她们在一起庆祝,她们唱着跳着,声音吵死了!她们就是想这样,逼疯我!但我不会的,她们以为我不会反击吗,我偏不!她们将和我一样在这样的黑夜里沉沦,让她们也尝尝这样的滋味!”
“年1月2日,星期一,雪
雪!!我好想变成雪花飞走,她们比我自由!”
我坐在学校草地的石板上。渐渐黄昏的天是阴阴沉沉的黑,迷雾一样的笼罩了我在的空间,草是灰绿的,灯是昏暗的,浓墨重彩的云是一片一片抹在天上的,压在我的身上。昏黄的天空套住了这个世界,套住了每一个灵魂,我知道没有人能救赎我,程安琪已经走了!
我在想着自己,过去与未来。但现在是不应该想的,这一片乌黑的时代,没有光的时代!天也渐渐黑了,路灯一片一片,风还是刺骨的冷,密密麻麻的从衣袖里,领口处钻进去,我只能颤动着,拖着脚步回去。
她们还是一贯的坐在自己的角落,而我也只能蜷缩回自己的角落,不去理会她们毒刺一样的眼光。我已经没有光了,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它,半个小时的车程隔开了它,一群恶魔摧毁了它!我再也回不去了。我将要变成第二个程安琪,我将要同她一样,用自己的血肉审判这群魔鬼!
“年1月10日,星期二,阴
我的光!她们不仅夺走了我的光,就连我最后一点的空气也不给我!她们把我锁死在这个死水潭边,再也回不去了!我将要在这个窑洞一样的地方发酵,直到腐烂成爬满蛆虫的一团,没有人知道我是谁!”
我眼睁睁看着周末的尾巴在我心上甩下一道猩红的疤,血珠顺着鞭笞的伤痕沁出。天色昏暗。
“方淼,你是不是最近有点压力?”我被叫到了主任办公室,我知道我将要面临另一个审判,她们,他,都是一样的!
“其实现在这个时候有点压力是很正常的,有时候你觉得自己跟不上别人的脚步也没什么…”我清楚地看到他蠕动的嘴唇,就像挂着的两根变质的香肠,发着白霉,吐露出我熟悉却听不懂的语言。真恶心。
“年1月14日,星期六,晴
我想我就快要死去了,在这样的日子里,她们都在欢庆,也欢庆我的死亡。我知道春天就要来了,但是我看不到了。她们都会记住的,我将要永远深深刻在她们的心里,她们每一个人,都是凶手!”
我再往下翻,空空的纸面。又往下一面一面的翻,还是空空如也的纸面!难道就这样结束了?我再一面一面地翻,没有了,都没有了,我又是独自一人了!程安琪!二十几篇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我知道程安琪已经逃离这个牢笼,但我却被她抛在了原地,她说错了,我们不能相互救赎,离开的只有她一个人!她抛下我了!
星期三,我翻动着日历。算着日子一天一天过,时间洪涛一样冲去,而我被这样大的洪水推动着向前,在漩涡里翻滚。人间或许需要一场雪,盖一盖世上的疮痍,看不见,也是心安。但我偏偏撕开了一块,坐在泥泞里,看着别人的干干净净。活着何其不真实。
回到寝室的时候,桌上放了一个苹果。我拿着苹果,扫了一眼周围,还是是把它放在了洗手间的桌上。难道她们觉得我的尊严只是一个苹果的重量?何其巨大的嘲讽。
我躺在床上,被自己闹钟的震醒。其他三人已经在看书。睡眠对我已经不再起作用了,我还是一样昏昏沉沉,仿佛灵魂一夜未眠。昏昏沉沉地起床,昏昏沉沉地坐在椅子上,昏昏沉沉地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
“叮铃铃叮铃铃”上课了!铃声将我从天际拽回身体,我快速收拾好东西,冲去教室。老师已经在上课了。他的眼睛看着我,直愣愣的,我感到寒意了。他拿起粉笔,挥了挥拿着黑板擦的手,细屑的粉笔灰被抛在在空中翻动,洋洋洒洒的银光涌动。我回到座位上坐着,翻出书来。
一旁的同桌一边写着题一边凑过来,“迟到了吧,你运气还真好,我以前被老占站了整整一节课呢!”说罢又用下巴指了指抽屉里的刀切面包,“吃了没,”说着又顿了一下,接着说“我吃不下了,别浪费嘛。”
“我不饿,”我冷着脸回答,继续翻书包。
他抬起头看着我,什么也没说。“减肥,不吃早饭。”我拿出笔记本,佯装听课。
“行吧,你们女孩子啊,都瘦成这样子了,还减!”说罢又继续低头写作业,嘻嘻笑了一句,又说到“冲鸭,向着白骨精,前进!”
嘲讽,我想。
回到寝室,许久不听到有人说话。推开门发现桌上有一大袋的水果。我停在桌前,前,“阿姨放在门卫那里,老师叫我带回来的。”李梦雅笑着说,“真好啊,我也想吃水果。”
我默不作声地将水果推开一边。穿堂的风卷起尘沙,最乱人眼。
“哦,对了,你上次说的笔记本,我问了安琪,她说是她的小说本。”冯冰说到,停下了自己的笔,对着我说,“我觉得写的可烂了。”
“是啊是啊,她是不是写过那个抑郁少女的日记?我看过这篇,简直无病呻吟。”林佳也转过来对着我,嘻嘻笑着,眼睛眯成了深渊一样的细缝。
“谁会相信啊。”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读书”带给我的财富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流泪的青春……”罗大佑的歌声穿透了我此刻平静如水的心,时光再一次轮回的轨道上,我已经晃过了人生前两个十年的青春,在书海的陪伴下追忆累累硕果的往昔,改变了我这样一个人——从贫民窟里的山里娃到大城市里的名校学生党,回首间恍然发觉流水带走的光阴里,真的改变了一个人。
我不得不承认,在四壁途生的穷途末路中,是书香拯救了我的灵魂,在难以抉择的十字路口上,是书香指引了我的航向;从学生党里的蚁族,从行走在校园周遭的压路机,我始终以一种向上的力量和拼搏的精神自穷途末路的窘况里起死回生,在整个泪水、汗水浇灌的青春里留下的是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灿烂。想那些流水逝去的日子里,我们都曾躁动着一颗一样年轻又彷徨的心。我们始终应该相信,总有一天会是明天,总有一刻会是到达,也总有梦想抵达彼岸的瞬间。
一、从失落到振作,是读书带给了我力量
我是怎样一个我?这应该是我们初中政治课本第一课里的——认识自我这一节内容,时隔多年,我几乎已经想不起自己那时幼稚的回答——大家好,我是一个很穷的姑娘,话语一出惹得大家哄堂大笑,还有几位擦着很香的粉、涂着好看的睫毛的女生觉得我是在为了博得异性的注意而故作的“别出心裁”,可能那时只有天知道我有多么冤枉。今天,好想认真补充一下当年政治老师的问答——大家好,我是一个爱拼、爱博、不认输,爱哭、爱笑、爱读书的女孩。
我出生在河北一个小的连三线城市都算不上的村子,我的爸妈靠着一亩三分铁沙地支撑起一家六口、四个学生的拮据日常,小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原来感冒了可以打针,咳嗽了可以输液,甚至连吃的药都可以是带着糖衣外表皮的颗粒状物,印象里奶奶的讲究就是喝水喝水再喝水,所以你很难想象在一个如此环境里长大的我在经历搬家、升入中学之后是怎样的不合群、搞另类。
升入这所别人口中的好中学之后,我愈加的意识到自己与别人的差距,甚至能在洗漱间、走廊里感受到大家明显的嫌弃和鄙视,那种糟人冷眼的感觉促使我想躲在发现元谋人遗址的地方待一辈子,如芒在背却也无可奈何,因为自身的贫穷是别人嘲笑我最好的资本。认识“新同学”熟悉“新环境”的第一学期在浑浑噩噩的自我麻痹中远去;结果可想而知,我被叫家长,我爸一面给老师陪着笑脸认错。一面给同学说着抱歉添麻烦了,然后在同学们的耻笑声中拖着他那带有泥巴和着水泥点的裤子把我领回了家,一路上他什么都没说,其实我心里比谁都难过,我太知道一位一米八的父亲、丈夫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是一种怎样的无助和难言,而让他耻辱的罪魁祸首就是因为失落而堕落的我,忽然,我爸从哀伤绝望的脸上挤出一个表情说:“老爸知道你下一次可以更好”,那天晚上我哭的比六月飞雪的窦娥还冤、比春夜生寒的鸣蝉还凶……
事况开始真正出现转机是在我初一的下学期,那时班上调来了一位支教的老师,姓陈,不高,很胖,一副褐色眼镜在他满是沧桑的脸上尽显岁月的痕迹,三十岁的年龄却有着五十岁的外表,当然最吸引我的是他的幽默和学识,他大学毕业,飞机体验,到过的地方比我喝的水还多,见过的世面比我吃的咸盐还厚,而这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读书”带给他的财富。从他那里,已经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的我,在玩泥巴、干农活、拔草放牛之外,第一次知道了书本中描绘的轨道纵横、灯火霓虹,真的都存在。于是乎,在无数个哭醒又睡去的日子里,我渐渐的爱上了孤独、渐渐的习惯了独处,渐渐地迷上了读书,我是第一次在书本中找回了自己被别人踩在脚下的自尊。初二,陈老师离开时送了我一本《读者》,里面有一篇文章写的是“假如我的青春在清华”,作者从如我一样的潦倒还比我糟糕的残疾女孩一路杀进了清华的校门,这让我着实的震惊,好在我还不至于残疾,索性我开始频繁的出入可望而不可即的“图书馆禁地”、开始把课间的十分钟用在了室内室外三个路口的“办公室圣地”,我感觉生活在一点一点的垂怜我这个浑浑噩噩、迷途知返的少女,曾经失落、堕落、自我麻痹的少女。初二结业的期末考试让我从邋遢、低微、矮小的特困生,成功晋级为老师口中所谓的“别人眼中的孩子”。多年之后我终于明白“上帝关上一扇门的同时还会为你打开下一扇窗”是多么哲理般的存在,从失落到振作,是读书,给了我机会,给了我改变,给了我力量;在四壁途生的穷途末路中,是书香拯救了我的灵魂,在难以抉择的十字路口上,也是书香指引了我的航向。
二从自卑到自信,是读书给了我勇气
时间是这世上最快的东西,也是这世间最犀利的武器,在三个春风和煦炎热酷暑的春夏、三个硕果累累白雪皑皑的秋冬远去之后,我们毕业了。
中考过后,我疯狂地的买了几十本人物传记、名著读物,几乎把自己泡在了促使我蜕变的精神食粮里,我觉得它们比谁都要可爱,因为没有最初的它们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然而,奥运的精彩并没有增添我人生的光彩,二零零八年六月二十八日,那一天,我终生难忘,那一天,现实给了我一记狠狠的耳光,那一天,我再次从“别人家的孩子”的队伍中淘汰,那一天,生活从五颜六色变成了黯然失色,那一天,带着老师家人的希望、带着沉甸甸的梦想,我以分的中考成绩淡出了别人的视线,我就这样输的一塌糊涂。那个暑假,时间异样的漫长,我久经煎熬的心再次蠢蠢欲动,我不相信自己就这样和梦想作别;也就是那个暑假我读到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这本书,我迷上了写作,开始把自己的所思所想记录下来,在昏黄的灯光下把它们珍藏,我小心翼翼收起的玻璃心逐渐复合,我决定为梦想再战一次,哪怕是跪着前进,反正梦想是一辈子的事,最糟糕的结果无非是输掉整个人生,既然都是输掉,我为什么不让自己如钢铁般凤凰涅槃后再浴火重生?
于是,下一个金秋十月如约而至的时候,我继续回到了象牙塔的顶端接受风吹日晒和雨淋、寒霜冰雪和烈风的洗礼。
复读的日子里,终日与我相伴的是书本题海,朝夕与我相处的是定义公式,两个月的时间,我从一个一百二十斤的矮胖子魔法般回到了小学六年级的体重。第二次走进熟悉的考场,第二次站在同样的公示栏前,一样的人一样的回忆却是不一样的结果,我如愿考取了自己迟到一年的高中。轻松地也悲伤地远离了大家议论赞赏的视线,我蹲在地上抱着自己哭,任眼泪纵横肆虐的流淌,天知道我这一年付出了多少,承受了多少。我却一点都不曾后悔自己为梦想流下的汗水和泪水,也不曾忘记自己为冲动付出的代价和债责,因为万物都有一个轮回,人,也不例外,如果你都没有追求梦想的勇气,何来拥抱梦想的权力?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这,是书中告诉我的道理。
知道我的人都说我的高中生活过的顺风顺水——老师口中的好学生、同学眼中的好榜样、家长心中的好女儿,毕竟我任何一个光环都是别人需要付出太多太多也不一定得到的殊荣。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在这看似一帆风顺的高中生活里自己是怎么在夜深人静里悲伤到不能自己的;高二的时候,班上很多女生都喜欢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甚至还有几个抹脂黛粉的,我还记得,那时候学生党中非常流行的一款衣服叫做喇叭裤,就是那种从跨部特别紧然后到裤腿处却能把整个脚都遮起来的那种裤子。好多女孩都有一条代表自己特色的喇叭裤。当时,我对此表示非常的不能理解,我甚至觉得这样奇装异服的穿着很是另类,因为它不仅不符合学生的日常行为规范,更是校规十二条里所不允许的。最最奇怪的是,班上的男生女生竟然会凑成几对、横行校园的上下学;退去宽大校服的周末,女生穿着自己漂亮的喇叭裤,淡淡的桂花味儿发香,男生留着自己潇洒的毛寸头,他们牵手并肩经过我的身边时,整个背影没有一丝的违和感。再后来,我发现,除了我自己,全班几乎都加入到了喇叭裤和毛寸头的潮流中,因为营养没有跟上,也因为自己不喜欢穿紧身的内衣,她们还会嘲笑我是“太平公主”,为了这个,大家眼里好学生的我请假两周。于是,我平静的心有些泛着涟漪的躁动,这一切都让我觉得自己也应该随着大家一起那样做,而不是只来独往、循规蹈矩的做一名完胜的优等生。事实往往与想象不成正比,班主任在意识到我成绩下滑的原因后,她单独把我叫到办公室,送了我一本书名为《世界因你不同》的读物作为我的生日礼物,自卑和自尊的强烈促使下,我第一次在最爱的英语课上看课外书,“我曾经在这里起飞、降落过无数次。眼前的一切如同油画般慢慢展开:阳光一如既往,温暖地照耀着水面,空气里有股微甜的清新味道,远处旧金山湾的海水,灰中微微荡漾着湛蓝,横跨在海面上的那座著名的砖红色大桥,刚毅挺拔,泛着陈旧的岁月光芒。是的,我准备好了。”这句话在我脑中磁铁粘附般永久定格,第二周,我剪去了自己及腰的长发,在别人诧异的目光中我又回到了班级第一的宝座,从此,再无疑义。
寒窗三载后我跨入大学的门槛,在图书馆的一角读了《简爱》这部英文原著,我明白了高中时代的喇叭裤和毛寸头是所谓青春期里由于荷尔蒙勃发而悸动的异性情缘,很可惜,我没有遇到他,但我相信“人同有尊严,同有爱与被爱的权力,即使低微、矮小、不美、平胸的我,将来也一样会找到自己深爱的罗切斯特先生”。美国威尔鲍温的《不抱怨的世界》抚慰了我大学的空虚和孤独,它一再的让我明白在没有为世界做出贡献的时候我们还没有向世界挑战和索取的权力。
整个大学,我还是一样的学习,读书,讨论问题,不同的是在交谈中我感受到了自己和别人的不一,外教老师夸我是个思维活跃,积极健谈的luckyguy,我永远忘不了书本对我的拯救,从学生党里的蚁族,从行走在校园周遭的压路机,我始终以一种向上的力量和拼搏的精神自穷途末路的窘况里起死回生,在整个泪水、汗水浇灌的青春里留下的是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灿烂。从自卑到自信,是读书给了我勇气。
三从一无所有到自力更生,是读书给了我希望
读罢余华的《活着》,心情格外的沉重,那种合上书本都会感到的隐隐不快让我再次为现实社会的残酷而唏嘘,《活着》明确了一个内容就是:活着在一般理解上是一个过程,但本质上其实是一种静止的状态。我想余华是想告诉读者:生命中其实是没有幸福或者不幸的,生命只是活着,静静地活着,有一丝孤零零的意味的道理吧。
大三的日子在来不及挥手作别时抽身离去,我不想和同学一样,毕业后,在父母的安排下相亲、结婚、生子、领着一份还算体面的薪资、守着一个还算可以的家庭和老公,这不是我活着的价值,不是我梦想的意义,加之以客观因素的诱使——我决定考研深造,当时已经是十月份天气,就算我拼命追赶也几乎无法企及十二月份的考研大军,考研党鼓吹的新东方、海天等机构每天都用励志的誓言填充着我的内心,偶然某一天的桌角留意到《在绝望中寻找希望》这本书,随手翻了几页,不觉受益匪浅,年轻气盛的自己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看完了整本书,激励之余之后的日子是每天都坚持坚持再坚持,做题做题再做题,不同版本的真题,反复的阅读、翻译、背诵,平均每一套做两遍。跨考生的压力总是在不经意间莫名的流溢着,相当的吃力,相当的困难,我一边看一边做笔记,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厚厚的九本专业书已然退换了崭新的外衣。就这样,一切都顺理成章的计划着,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竟然也没有觉得那么累,反倒每天精神充沛。我终日在如轰炸机一般来回扫荡的模拟练习里摸爬滚打。年12月24日考研当天,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我顶着寒风跑到附近的超市买了一份巧克力,漠然地放进口袋,我站在雪地里紧紧地攥着拳头,眼泪无声的瞬间相聚。一门接一门的考试,一次接一次的打击。12月25日上午十一点半,合上笔盖,贴上封条,写下名字,走出考场。一气呵成的动作后,我用两天的时间给自己奋斗一个月的征程画上了句号。那场雪下了很久,踩在洁白的雪上我在心中默念着:一切都结束了,然后一个人在漫天飞舞的雪地里肆无忌惮地放声大哭,任由眼泪流淌纵横,没有人嘲笑,也没有人打扰。
年3月26日早晨8:45分, 童年的孩子,眼里就是那么大的世界。家里可以触及的视野里,我常常期盼的就是大门后出现你温柔慈爱的笑脸。那时你总四处跑生意。每次你回来,第一句话总是喊着“大宝儿,我回来了!”每每后面还跟着一句“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我总是十分兴奋和期待,盼着好吃的,也盼着你能在我身边。每次跑到你的房间都会有很多惊喜,一缸葡萄干,一袋剥了皮的毛克仁儿,箱子里藏着的无水蛋糕…不过比起这些,更幸福的还是吃饭的时候,你总是先炒一盘不辣的菜给我,再炒一盘辣的给自己;每次吃咸鸭蛋,你都会把流油的蛋黄掏出来给我…大抵对孩子来说,爱的元素难免包含着好吃的好玩的。逐渐大一点以后,我对新奇的体验也开始感兴趣。记得你总是骑自行车带我到处去玩,我坐在你车子的横梁上,幸福得像个公主。童年的回忆很甜美,你对我总是充满了呵护,尽自己所想去为我创造一个快乐的小世界。有时你像母亲一样细腻,有时你又像一个典型的父亲,在无形中把握着我的成长方向。我以为我会这样一直被你牵着、保护着,幸福下去…可是正如那时我的作文里常常出现的,我的生活里开始有“两个父亲”,你时不时的酗酒让一个凶恶的父亲开始出现。那时我一直以为是有某种魔法把温柔的那个你带走了。直到我越来越认清这个事实,你就是你,你开始变了。
初中篇
“第二个父亲”的出现难免给童年带来一层阴影。起初失去你的呵护我很难接受,好像一个断奶的孩子死死地抓着奶瓶不放。我怀念,也伤心。直到有一天我终于觉得眼泪无用,开始不哭了,不再期待得到你的爱,也试着自己去成长。那时的你整天酗酒,醉了以后嘴里就没完没了地絮叨,听得人脑袋要爆炸。家里来的人越来越少,时不时还会爆发战争。常常是刚把饭桌上的菜摆好,下一秒钟就扬了一地。看着满地的菜、碎盘子、砸碎的窗玻璃…有时我也不知道生活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时我开始跟你对抗,我恨你对奶奶的欺负,恨你对每日生活的糟蹋。我也试着去报复你,在你停止絮叨跑去睡觉的时候,我就跑到你的屋里大声地唱歌。奶奶过来心疼地拉我,我唱着唱着就哭了…我哭自己没有报复你的能力,我不希望你不好,我只希望你变好。
初中的我开始有了自己的世界观,每次你一酗酒我就搬出一大堆道理来跟你对抗。我大声地对你说,“你这样配做一个父亲吗?”一般这样说都不奏效,你会照旧露出一副奸笑的表情,嘴里继续着你乱七八糟的话。可是有一次你突然沉默下来,对我说:“爸爸自责,我不配做一个父亲。”然后你把酒倒了,好像再没有心情碰那酒。那一刻我十分惊讶。我原以为你早就没有任何责任感了,却突然发现其实你心里充满着负罪感。后来我试图改变你,告诉你努力就是有价值的。你看到我往家里捡塑料瓶,看到墙上贴的话“成功背后无非平凡的积累,自立、自强、持之以恒,平凡中足显伟大”,不知不觉你也下了决心,开始骑着三轮车到处收废品。还记得你用挣来的第一笔钱给我买了一个日记本,我开心得不得了。我以为未来我们会这样一直努力下去,不过好景不长,很快你又恢复了原样。初中的我似乎注定要独自去面对成长里的各种问题:自己学习换保险丝;用自行车驮大米白面回家;考察哪家的鸡蛋最便宜;骑几个小时的自行车到另一个区去换电本…有时我会觉得你的这种离开是故意让我成长。不过更多的时候,我觉得你变了,变成我心里鄙视的样子。在与你对抗的同时,我拼命变得优秀,我要与你不一样,我要战胜你…
高中篇
一路与你斗争,我变得越来越强大。不只越来越独立,也更有能力去保护奶奶不被你伤害。我们的关系一直对立,你的酗酒也开始升级。在与你对立的过程中,我并没有注意到你细微的变化。由于长期的压抑,你开始精神失常。当你开始对奶奶抡起菜刀,我终于下定决心,把你哄骗到精神病院去,我要把你带离奶奶所在的世界。在警察的协助下,我把你带到了精神病院。我看到他们用绳子把你捆在床上,给你吃精神类的药物。可是我却无暇同情你,只是一味地躲起来。我害怕家里好不容易出现的安宁再次被你夺走,所以我不希望你回来。直到那年的中秋节,你被允许回家,我带着复杂的心情,重新开口叫你一声“爸爸”。我惊讶地发现你变得和童年时一样温柔了,甚至又再次做出那个举动,把蛋黄夹出来给我。我找出以前和你拍的大头贴,放在你手里,告诉你让你时不时地看看。精神恍惚的你,呆滞得连一个反应都没有。医院时,我在家门口望着,没有去送你。姑姑催促你上车时间到了。下楼前,你突然停在那儿,手里拿着那张大头贴呆呆地望…那一刻我突然忍不住心里的泪水,尽情地哭了,好像冰封了多年的亲情突然在心里融化。原来我一直都在你心里最深处,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
后来,一切就像做梦一样,你痊愈了,也开始跟我一起努力。那时正值高考,你每天给我送饭,为我节省出学习的时间。本来约好12点20在楼下见面,有时你却会提早来到教室,气喘吁吁却又笑容满面地出现在我面前。想到你用浮肿的腿一步一步地走上来,我心里总是充满了愧疚。直到拿到录取通知书,我才告诉你我考上了XX大学。一如往常,你只是说不希望我太累,考到哪里都好。不过后来老叔告诉我,你给他打了电话,兴奋地告诉他,说我考到XX大学了。老叔至今都后悔自己当时有些过分,大声斥责你跟孩子的成绩没关系,然后撂了电话。不知道你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酸楚…我想起初中的时候你对我说你不配做一个父亲,也许当时你也是同样的自责和后悔,但是我想对你说,爸爸,你一直都做得很好,我知道人生路上你有很多失意和痛苦,如果心里的苦不能对孩子诉说,那就为孩子骄傲吧。
大学篇
每次放假回家都会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家沧桑的温暖。奶奶、你、我,一个沧桑的老楼与家里二十年不变的陈设,仿佛共同见证了我们风雨相守的每一段岁月。这份沧桑映衬着彼此的守护,过往的心酸也映衬着彼此的爱。这只是一个平凡的家庭,有最平凡的爱。然而经过多年的“家庭战争”,如今的平淡却是如此地让人陶醉,好像只是看着你们,都会让我感到十分幸福。
你终于开始肩负起自己的责任,每天努力地工作。记得寒假的时候,你总是得意地跟我说起你的大三轮车,数着早上又卖了多少大枣,好像数着数着,就能数到你向往的未来。你总说,想让我坐在你的大三轮车上,带我去“兜风”。虽然觉得有点难为情,但为了让你高兴,我毫不顾忌地跟你出发了。在车上我又变得像小孩子一样,就像小时候坐在你车子的横梁上,又喊又笑的。你开心得不得了。你边骑边对我说,“我想再好好挣它两年钱,给你供到毕业,然后去北京开店。”我一阵感动,却没想到这话会变成再也无法实现的幻想。那个寒假结束,我在学校接到家里的电话,说你检查出了食道癌。我坚持拿医院问问,大姑就陪着我来到北京。那年四月,我一面忧虑你的情况,一面听大姑在旁边絮叨北京暖和得迎春花都开了。第二年走过学校的公交车站,迎春花重又开放,你却已经不在了。
一生相随
有时我常想,是不是你不在了,你的一切就真的不在了?想起之前有一次在姑姑家,听见你问姑父自己死后丧葬费能有多少,能给我留多少…这些问题我从来都不去触及,因为我不愿意考虑失去你以后的事情。可是你却在努力地为我设想,想办法给我留些什么,也在生命的最后尽力地挣扎…记得寒假的一个晚上,我突然接到大姐的电话,她跟我说,“你知道为什么你爸那么不想死吗?不是他自私,医院花钱,是他不瞑目啊。你知道吗?因为你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你还在上学呢,没工作也没成家,所以他放心不下。他对你的责任还没有完成,不想走…”边听着大姐说这些话,我的眼泪一边无声地流下来。我在想,是不是情至深处才能体会到爱总是无言,所以生活才常常需要有一个旁白,告诉你,在你看到的表面之外都在发生着什么。过年的时候,你已经病入膏肓开始精神恍惚。也因为肿瘤压迫在食道管附近,你的声音和口气都变得像小孩子一样。奶奶去给你擦身子,你突然对奶奶说,“妈,我能吃饼干了。”我一阵心酸,已经什么都咽不下去的你,仍然坚持着要活下去的信念。想起有一次你就是这样对我说,“爸不会死的。”“死不了。”我问姑姑为什么你突然跟我说这个,姑姑说,“他还能告诉你他不好了吗,当父亲的心情就是那样,他现在已经给不了你什么了,他只能说这句话。”或许是因为你觉得你能给我的越来越少,你对我的话也越来越少了。开学前我对你说我要走了,你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有说。临死前你还对大姑说想看大姐,但是你却没有叫我,也没有给我打电话。你没有给我“最后”,也许你不愿意让你深爱的一直呵护的孩子看到你的“最后”。你的病似乎让你心里对我一直有一种抱歉。好像你不该得这个病,不该离我而去。
你走后一个小时,家人才发现。我不知道你是如何一个人承受着癌症无止境的疼痛的,更不知道你又是如何独自面对死亡前的黑暗和绝望的。不见自己的孩子,也无法出声叫自己的家人,独自走向黑暗和生命的终点…每每想到这里我都恨不能陪在你身边,帮你承担一些,减轻一些…可是死又有谁能代替呢?当我无法承受失去你的痛苦,我开始设想,如果我是你,我该如何坦然地面对死亡。直到我看到了XXX学姐,她得了急性白血病,面对随时可能消逝的生命,她依然在病床上灿烂地微笑。我突然体会到每个人都有坦然面对死亡的能力。如果我始终坚持做自己最想做的事,不辜负自己的生活,我是不是在面对自己的死亡时就可以无悔而坦然?渐渐的,我不再为你哭泣,取而代之的,我想好好面对自己的生活,追逐自己的梦想。知死而生,我想这是你留给我的最后一份礼物。
是不是你不在了,你的一切就真的不在了?你给了我爱,让我学会如何爱人、爱这个世界;你给过我伤痛,让我学会在缺少亲人支持的时候也要坦然地独自面对;你给了我领悟,让我明白亲人之间无法评断是非对错,怨恨与不满也不过是彼此相守中的一部分。其实爱与恨原本也只有一步之遥,从小到大,我对你因爱生恨,因恨又让爱变得更加深沉。辛酸苦乐俱全的生活里,写满了我与你之间的回忆。原本我只想与你这样平凡地共度下去,你却用死亡让我用一生去怀念。你与我的故事是我生命里永恒的记忆,过往的经历是我一生的财富,也是我的精神故乡。你让我快乐,让我坚强,让我懂得珍惜,让我有勇气面对死亡...以后的我会更快乐地享受人生,如果你在天国看得到,我想把心里最想说的话用那句歌唱给你听:我是你的骄傲吗?还在为我而担心吗?你牵挂的孩子啊长大了...感谢一路上有你。
.浮动的暗香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温柔的窗,留下斑驳的碎影,映在课桌中那一朵紫白色的丁香花上。她缓缓抬起头,望向教室的门口。一步,两步,她在心里默念着,仿佛期待着什么,仿佛隐藏着什么。
她的目光突然锁定在教室前面的门口,直到一个身影飘过,她才低下头,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仿佛什么也没有经过。
她望着桌上那份带着清晨露水的丁香花,微笑荡漾在她的脸上,伴着一份说不出的甜蜜。
在她的眼前,有一张模糊而又熟悉脸,渐渐清晰起来,让她想起那一个宁静的午后,一个充满丁香的午后,浮动的暗香,掠过她的心上。
她喜欢丁香花,喜欢那清新的味道,更喜欢那份纯真。在丁香花丛中,有一小块空地,是她自己的乐园。每日午后,她会偷偷来到这里晒太阳,阳光温好,微风不燥,哪怕只是几分钟的欢愉,也让她感到舒服。
只是那一天,一个男孩闯进了她的乐园。短短一瞬的对视,她的脸霎时变得通红,情不自禁地低下头,过了一会,缓缓抬起来,却发现眼前的男孩消失不见了。
接下来的几天,那个男孩每天都会来看她,渐渐地,彼此还算比较熟悉。与其说,那个男孩是来看她,不如说,是来看这暗香。他们之间没有过多谈论学校的事情,而更多的,是眼前的花,眼中的景。
时光如水,总是悄然划过岁月的河流。转眼间,他们已经在高三了。她没有那种去寻找那种欢愉时光,更多的是自己拖着疲惫的身躯,机械般的重复着一样的高三生活。
直到那一天,她发现,那个男生就是自己隔壁班的同学。她抬起头,看见他那熟悉的身影,飘过自己班级前面的门,走廊中也充斥着他的笑声,那份久违的熟悉的笑声,就像浮动的暗香,点染万紫千红。
这一切,仿佛一束光,照进了她心中的所有角落,暖暖的,很舒服。
从此以后,每天她都会聆听走廊中的声音。每次听到他爽朗的笑声,她都会不自觉地抬头看向教室的前门,有时会两人目光相对,他会对她微笑,而她会急忙移开自己的目光,心里却十分开心。
就这样,高三这段时光中,每日他的出现,就像一束阳光,给她前进的动力,让她感觉自己并不是孤单一人,而是有他的陪伴。
高考之前,他要了她的联系方式,两个人又回到那片丁香花丛,又是一个午后,花香四溢,只是他们没有进行交谈,静静听花落下的声音。
高考过后,他没有联系过她。
起初,她认为他只是害羞,不愿主动联系自己。可是慢慢地她发现,他根本没有联系过她的迹象,好似她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他。她去寻找,去询问同学和老师,得到的答案却是,他高考失利,没有填报志愿就匆匆离开了。
在前往大学校园的前一天,她又来到那片丁香花丛,丁香花有些谢了,在枝头摇曳,终散落在泥土中,飘留在空气中一缕淡淡的芳香在空气中浮动,犹如自己游离的心境。她望着零零散散的花朵,思绪万千。
一年后,她走在大学的校园中,仍是那个安静的女孩,只是眉眼间少了些惆怅,多了些笑意。短短一年中,她不再只对着丁香花诉说内心的苦楚,更多的是与他人交流,就像一缕阳光,充斥每一个瞬间。
但她还是那样喜欢丁香花,无聊时还会去花丛中坐坐,还会想起那样一个人,或许就是他,叩开了她的心扉,让她对别人有了渴望与信赖,每每思及至此,她总是会心一笑,完全看不出当初的绝望与悲伤。
新的学期,她参加了迎接新生的工作,为新同学进行登记,望着来来去去的人群,她不禁想起去年的自己,小小的身影穿梭在如潮水般的人群。突然,一阵熟悉的暗香拂过,一支丁香花被放在桌上,同时飘过一句话:“你好,请问这里是新生登记吗?”这熟悉的嗓音,让她惊讶地抬起头,正好对上那一张熟悉的脸。
“是……的。”
他轻声说:“幸好,你还在这里。”
暗香浮动,划过心上,真好。
.影
影子A:“嘿,好久不见!”
和A连在一起的影子B:“是啊,多久没连系了,得有五个月吧!”
(以下简称A和B)
A:“听说你去了南方,过得怎么样?”
B:“还不错,认识了许多新朋友,它们主人大多是棕榈啊、木棉啊、榕树啊和各种花,你知道的,我的主人最喜欢在高大的树木和花花草草前面停留,我们连在一起的时候会聊几句,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A:“最近我都没和花的影子说过话呢,它们比较内敛,一阵风吹来就羞涩地微微颤抖,到了十月份,花影蜷缩在地里沉睡。”
B:“我在的地方和你不太一样,一年四季都有花儿,它们熙熙攘攘地拥挤在一起,叽叽喳喳太聒噪了。我比较喜欢和树的影子聊天。主人楼下有棵老榕树的影子,非常大,大到可以爬到三楼的窗户哩!影子们每次经过它都会和它打招呼,因为它博学又幽默。当主人们酣眠时,我们得以融入无边的黑色,在如墨的深夜里自由飘移,楼里的影子都会聚集到老榕树下,听那个睿智的老影子讲故事。”
(影子分离,再度交叉)
A:“那可真有意思!”
B:“是啊,不过大多数时候,主人去图书馆,躲在高高的书架后面看书,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安静极了。我一般会发呆或者思考影生……”
A:“我的主人爱热闹,总是往人堆里钻,所以白天我和很多人影碰在一起,它们和它们的主人一样健谈。到了黑夜我们一起出去游荡,等到天际逐渐泛白又回到主人身边,很少有独处的时光。”
B:“哈哈,所以我们两个性格迥异的主人成为朋友真是奇妙!”
A:“这可能是人们所说的‘缘分’吧!不过最近主人谈了女朋友,所以我经常和另一个影子连在一起,它是个安静的影子,起初我们在图书馆静悄悄不说话,偶尔会连在一起交流几句,不过有一次……”
(影子渐渐拉长,若即若离)
B:“主人们好像要分开了,真想知道你和那个影子的故事……”
A:“等夜深了再见吧,去他俩经常去的足球场怎么样。”
B:“好主意,再见!”
(两只影子向相反方向移去,模糊了边界,融入淡淡暮色中。)
.远方
童年时的追逐,长大后的梦想,心向远方,纵使穿梭于暴风骤雨之间,我仍不会停下颤动的翅膀。
——题记
小时候的我,天真而懵懂,带着对未知的极大地好奇,在心里默默的问自己,什么样的地方才是远方?长大后的我,追溯着童年的记忆,用略带青涩的声音喊出两个字:梦想。
于是我踏上时光的班车,寻找心中的远方。虽然路途崎岖坎坷,荆棘密布;虽然前方雾霭迷蒙,没有光亮;虽然时间悠远漫长,不见终点,但我仍然倔强地不肯下车,想要到达心中叫做梦想的远方。
在这段旅程中,我发现了与我志趣相投的人,那是我的朋友。我们有着不同的远方,但是殊途同归,我们同样是那么地倔强,倔强地寻找着自己的远方。
可是当我嗅到了路旁玫瑰的芳香的时候,我徘徊了,我犹豫了。那是不是我想要的远方?我这样问着自己。我心底的声音坚定地告诉我:不是,不是,你的梦想的远方会比这个还要美。
于是我没有回头,大步地离开了这个芳香弥漫的玫瑰小径。
终于,我在荆棘的后方发现了我梦想的远方,那里比我想象的还要美。和煦的清风夹杂着青草的沁香拂过我的脸庞,温柔得如同妈妈的手;明媚的阳光灿烂地照耀着我,为我的身体蒙上了一层金色的轻纱;停驻在花间的彩蝶翩翩起舞挥洒着星星点点的磷粉,为我带来阵阵花香……这美好的景色令我流连忘返,忘乎所以地沉迷其中……
忽然,我猛地发现,在这更远的远方,还会有更美的风景。于是我整理行囊,又一次踏上时光的班车,追逐者属于自己的更远的远方……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着一个远方。孩子们的远方是神秘的未来,于是他们在田野里凝视着飞翔的蒲公英,心中坚定地想着:蒲公英啊!我总有一天会像你一样飞向远方。艺术家们的远方则是他们丰富的想象,他们挥洒着自己的年华,仅为自己心里的远方。父母们的远方则是他们的家,他们努力工作,只为了自己的家人拥有着更美好的远方。
我们为了心中的远方不断前进,那遥远的远方也因为有了不断的努力与拼搏变得不再遥远。我们在不断追逐远方的过程中,学会了勇敢,学会了坚强,学会了用汗水和泪水筑造出一片自己的天空。我们乘着时光的班车,走向了远方,不断变得成熟而有担当,我们不在依赖着父母,也不再依靠着他人,我们靠着自己对于远方的追逐成就了自己,造就了辉煌。
因为有了梦想,拥有了远方,才有了追逐远方时的汗水,才有了到达远方时的笑容,才有了实现梦想时的喜悦。因为有了努力,即使过程是艰难的,但是我们有了丰富的经验,我们有了朋友们的陪伴,我们也欣赏到了沿途拿无数的奇观。对于远方的追逐,让着简单的一切变得弥足珍贵。
远方就像一轮明月,照亮我的心房,让我心怀梦想;远方就像一座灯塔,突破重重迷雾,让我不再迷失;远方就是我的目标,永远跟随着我得脚步,带领我不断向前,向前……
吉林大学法学院级七班
葛灿妮
.老张的阿猫阿狗前女友
(1)
老张有一只猫和一只狗,猫叫三峡,狗叫布多。
猫是他自己原来有的,狗是他前女友的。
如果一周以前你问老张,狗是谁的,他会告诉你:“狗是我女朋友的。”
都说男不养猫,女不养狗,但是老张和他前女友就是养了阿猫阿狗。他们在给狗子和猫洗澡的时候相遇,当时老张正在安慰着因为即将洗澡而炸毛的三峡:“三峡不要怕,小鱼干等你回家。”前女友问老张,一只猫为什么叫三峡,老张一本正经地做了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张长江。”逗得小姑娘前仰后合。至于那只狗子,是因为它是一条拉布拉多,去拉拉两个字,就是布多。
因为脑回路清奇的起名方式,老张和小姑娘越聊越投机,后来留了联系方式,再后来老张和小姑娘在一起了,最后,小姑娘变成了老张的前女友。
至于为什么分手,老张表示很无辜。他很多时候搞不懂女朋友的脑回路,明明相遇的时候灵魂那么相似,可在一起以后总是无缘无故就生气了,还不好哄。
就比如说,去年情人节送了她九十九朵玫瑰花和Dior香水,她说浪费。老张今年学聪明了,买了二十一朵玫瑰花,送了MAC子弹头,MAC是找的代购,便宜了几十块钱。老张兴冲冲等着女朋友夸他听话,夸他比去年买得好,但是她反而冷淡。
难道不是她说九十九朵浪费的吗?难道口红是假的?听她的话怎么还生气了?
可能就是从那一天以后,老张和女朋友的情感越来越不稳定,因为鸡毛蒜皮而吵架的情况越来越多。老张不懂,直到女朋友拿着行李走的时候他也不懂,怎么就这样了?
老张也想过挽留,女朋友走的时候想把狗带走,他舍不得女朋友,也舍不得狗,他提出让狗自己选择,跟谁生活,老张的想法是,把狗和女朋友都留下。老张提前拿香肠在手上蹭了几下,果然,女朋友的傻狗选择了他。
可是事情并没有按照老张想象的方向发展,聪明的女朋友抛弃了傻狗,和傻狗选的老张,走的头也不回。
老张开始极度自闭,极度悲伤,极度颓丧。
(2)
女朋友离开的第一天,老张打了通宵的游戏,好久都没有体验过这种自由了。没开灯,对着电脑屏幕投射出来的荧光,老张抽了整整一包的烟,打游戏到凌晨四点半,看着从窗帘外面透过的光,意识到,该睡觉了。
他摘下耳机,猫狗因为他的烟味被熏得很远,屋子里空荡荡的,女朋友走了以后,老张发现其实自己的东西也就是两条毛巾,几件衣服裤子,一套牙具,一个剃须刀,就没了。
因为熬夜而双眼通红的老张,面对着屋子里死一样的寂静,突然泪如泉涌,哇的一声哭了。
猫狗被这突然的哭声吓醒,三峡耷拉了一下眼睛,布多屏住呼吸,飞快地跑过来,蹭着老张
的腿。
老张忽然感觉,打游戏也挺没意思的,抽烟也没意思,熬通宵也没意思。老张一直哭,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就睡着了。
(3)
老张是被布多在身上蹦来跳去给吵醒的,因为布多和三峡要被饿死了。
老张一看手机,还有百分之十五的电,已经是下午一点了。老张起床,给布多和三峡倒了猫粮狗粮,给自己洗了个脸。
卫生间的台子上已经没有瓶瓶罐罐的化妆品了,只有老张的剃须刀和牙具相依为命。老张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底是熬夜过后明显的黑眼圈,嘴唇昨天晚上哭裂了,血已经凝住了,鼻子上的大毛孔唱着粗犷的歌,甚至下巴上还起了一个痘痘。
“她不会回来了。”老张在心里这样子告诉自己,然后去楼下扛了一箱铝罐的老五星,又买了一堆鸡爪子和两包花生。楼下超市里放着于文文低沉磁性的嗓音
分手应该体面
谁都不要说抱歉
何来亏欠
我敢给就敢心碎
老张心里想着:“哪有狗屁爱情!”,可是他抱着老五星出门的时候,又哭了。
风有点儿冷,吹得眼泪干在老张的脸上,疼极了,老张没想过擦眼泪,也没有手去擦,就这样一路哭,一路迎着异样的眼光回到了家。
(4)
老张看着电视上卖泡脚盆的广告,双目空洞,耳朵仿佛听不见电视的吹嘘和嘈杂,脚下是喝空了又被握扁的,横七竖八的易拉罐。
老张的头发已经很油了,眼睛里尽是红血丝,两天没洗澡,时不时地又哭又喝又叫。哭喊的时候不知道是醒着还是醉着,又臭又颓。
看见老张这幅模样,三峡和布多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以前两个人也吵架,女主人也赌气出门去闺蜜那里住过两天,都不见老张这样,这次好像两个人矛盾大了,好像彻底不能在一起了。
猫狗自然不知道老张心里想什么,但是它们都去到老张脚下,跳起来舔他的手,希望他可以像以前一样,拍拍布多的头,挠一挠三峡的下巴,可是老张都没有。
老张问布多:“当初她走的时候,为什么你选择了留下来,而她没有留下来,哇嗯……”
傻狗布多这才知道,自己曾经成为老张挽回女朋友的砝码,还屁颠屁颠去闻老张手心里的香肠味儿,原来那是一道选择题,可是布多现在已经没有心情怨恨老张的利用了。
因为老张,又哭了。
空荡荡的屋子里留下面面相觑的阿猫阿狗。
(5)
老张又在哭声中睡着了,布多问三峡:“老张以前也这么哭吗?”
三峡说:“没有,老张以前最多因为游戏输了骂两句,少给我两口猫粮,我也是第一次看他哭。”
布多说:“他现在哭的是我妈,我妈这次是真的走了,他不懂我妈。”
三峡皱了一下眉头,咧嘴说到:“我没觉得老张有不对的地方啊。”
布多说:“那是因为你也不懂我们女人,等你有女朋友那天你就懂了。唉,你也不能有女朋友了。”
“为啥没有女朋友?”
“因为老张把你送去阉了。”
“老张!!!”三峡极大声地喵了一下,可是被老张混杂着酒味的呼噜声淹没了。
三峡忽然又开始可怜老张了,虽然他是男人,可是他不也没了女朋友吗?还哭成这样,真是没骨气,不像个男人!
三峡喵了两声,也哭了,因为他再也不能有女朋友了。
去他老张的,都是老张这龟孙儿干的好事!
(6)
老张就这样,喝到第三天,酒喝完了,花生米也没了,鸡爪子被布多吃的一干二净,三峡不吃鸡爪子,却也馋得喵喵叫。
老张喝了三天,哭了三天,睡了三天,阿猫阿狗不知道他想了一些什么,只知道他把所有脏衣服丢到洗衣机里,去楼下剪了一个头发,回来的时候嘴里散发着诱惑的牛肉面香气。但比牛肉面香气更诱阿猫阿狗的,是他手里难得一见的奢侈猫罐头和狗罐头。
老张一边勤快地收拾着家,一边大声地对着两个吃罐头吃得头不抬眼不睁的毛茸茸的小脑袋说:“我们收拾家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去外婆家把妈妈接回来好不好呀!实在不行你们老爹再去把她追回来,没有她,老爹苦,你们也苦对不对,看看你们这两天都饿瘦了。看在老爹要去给你们找回妈妈的份上,不许怪我这两天亏待你们了。”
说着说着,老张捋了一下布多的后背,布多伸起后腿就把老张的手踹了下去:“这罐头一年也买不了几次,别影响我吃罐头!”可是布多依旧欢快地摇着尾巴,是因为罐头好吃,也是因为老张这个榆木疙瘩终于开窍了,知道酗酒不解决问题,要有所行动追回妈妈了。
三峡虽然也因为老妈回来了要开心,但是一想到,老张这个人又要有女朋友了,而他却剥夺了我拥有女朋友的权利。三峡抬头,冲着老张大声地喵了一下,以示愤怒。
老张还以为三峡和他一样开心满满,希望满满,可惜他听不懂喵语。
三峡说的是:“老男人,你怎么不阉了你自己!你也知道失去女朋友的痛苦!”
布多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三峡一眼:“你都未曾拥有女朋友,何来失去?”
(7)
老张丢进洗衣机的衣服忘了放洗衣液,不得不重新洗了第二遍。
老张醉醺醺的用烟灰把床单烧了一个洞。
老张伏案哭的时候,弄洒了半罐啤酒,泡了机械键盘。
老张今早刷牙的时候牙龈出血,上火了。
老张的衣柜在唱空空如也。
老张给阿猫阿狗买了新猫粮狗粮和豪华罐头。
老张买了新床单,是她喜欢的浅色碎花。
老张把阿猫阿狗寄养在邻居家两天。
老张买了高铁票,去找女朋友了。
老张留给阿猫阿狗的最后一句话是:“老爹一定把妈妈带回来,你们乖乖听话。”
老张的耳机里,是陈小春的歌。
即使身边世事再毫无道理
与你永远亦连在一起
你不放下我
我不放下你
我想确定每日挽着同样的手臂
我已试过别离并不很凄美
我还如何撇下你
(完)
.除了你我从未羡慕过任何人
你有没有羡慕的人。
每个季节我都习惯走在学校的林荫路上给妈打电话,最近却因为舍不得用脚掌碾过这飘落一地的秋天,边半缩着袖子举着手机,边扶着眼镜找着刚好没被错落的金黄覆盖的地方落脚,沿着熟悉的路线,小心翼翼地,一蹦一跳地。我把这当做除了听到她的笑声外,另一个同时能让我感到愉快的小游戏,这个游戏是我与她牵挂的植物土壤之间的互动,她牵挂这里的草木秋凉,因为我在这儿读书。
“你最了解我了,乐天自足,像你一样,我从没想过自己会羡慕谁,但最近我突然不这样想了。”相信她听得出我语气的认真,也猜得到听筒那边一定对这新鲜的话题很感兴趣。
“你知不知道全世界你是我第一个也会是唯一一个羡慕的人。”我说。
生活的不同阶段总有很多猜不到的转折,每个人都一样。我吸收着身边光怪陆离的故事,时常吐纳感伤费解的情绪,总听闻曾经某一刻欣赏过的物艳羡过的人因难掌控的变故而或陨落或失意的消息,想着,人啊,还是要聚焦自己拥有的人生棋盘,悦纳自己,用心生活,努力生长,羡慕啊太难长久。不得不承认,从小很难感受到羡慕的我当时说出那句话,有几分想要哄她开心的成分,当时的通话话题进行到她近日工作上的小烦恼与同爸爸最近的小摩擦,当天恰好学业方向迷茫、感情生活不顺的我将这句话脱口而出。我很讶异自己那时的想法,后来一个人静静地回忆很多缘由,只能更笃定地承认,我是真的羡慕啊,只羡慕妈一个人。
我想很多家庭里妈妈总喜欢口头上把爸爸作为反面女婿教材挂在嘴边,她常打趣叫我以后千万不要找个警察,像爸一样早出晚归,家就像个旅馆。高强度的值班时长与高危的临时任务伴随了他们相濡以沫的二十多年,可她啊她啊,这么多年来不厌其烦地把这旅馆经营得未免太过温馨干净。我觉得有趣的一点是,每个晚上她都有着自己或清扫或布置的程序,从脱下通勤服的那一刻就开始,当然,在我没上大学前这套程序里还包括催我学习。她能很好地分辨爸的车在小区里熄灭引擎的声音,然后迅速取出冰箱里切好的水果,开始若无其事地窝在沙发追电视剧晚间档,在爸开门的那一刻呈现出似乎休息了整晚的姿态。他回家前拍净身上的土揉揉眼睛骗她今天一点也不辛苦,她假装下班后除了等他吃饭外什么都没做骗他今天一点也不辛苦,这心照不宣的把戏演了多少年我看了多少年,成了我对家庭最温暖的构想。
身边更美好的故事常有,我看不到其他故事各个角度完全丰满的骨架,所以对别人的故事谈不上羡慕只能赞美,但却能触感清晰地抚摸他们一路走来的足印纹理。摩擦在所难免,但每次妈抱怨起和爸之间的琐事,我总觉得是甜的,生活的油烟与口角也无法掩盖幸福的微光。他再忙也愿意因为她的一通求助电话匆匆赶回家,因为他知道妈一向独立坚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想到联系他;他平日看起来沉稳睿智却总因看不得她受一点儿委屈变得冲动易与人争执,因为他知道妈太善良温和总是习惯让身边的人舒服让自己默默为难;他在没有工作的清晨拉着她的手逛早市挑选着新鲜时蔬,傍晚带着她骑单车锻炼身体,镜头下记录的都是她的笑容,因为他知道妈只有在他主动拖着出门时才愿意从家和工作中抽身享受短暂的休息;他会白癜风控制北京治疗白癜风最好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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