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癌症是种怎样的体验中化疗

想起暑假里刚动完手术那阵子，身上还插着两个引流管。业务上的合作伙伴，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当地的教育家，之前不知道我生病，特意从云南赶来上海和我聊合作，我就挂着这两个充满体液的球球颠颠的跑到公司和人谈生意。半途中有个球球漏了，胸前一片湿润，当时神经大条的我还以为是上厕所洗手的时候溅上去的，回家发现一个球空了才知道发生了什么。真是难为老先生跟我相处的那四个小时......

知道自己生病以后，曾想过给自己培养一个接班人，但我的好朋友杨老师让我别想了，别人不可能有我这样的节奏：化疗还在给客户咨询；一边吊着水，一边在给学生改作文；每次都说佛系，但是客户一来还是兢兢业业，认认真真。好像彻底忘了自己是个癌症病人。

因为乳腺癌去世的复旦大学的老师于娟写过一篇文章，她在乳腺癌治疗期间陆陆续续跟五十多个病友相处过，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得乳腺癌的女人，基本都不是舆论上说的喜欢生闷气的，而是非常要强的女人，往往女强人得这个病的多。想想陈晓旭，姚贝娜......我的内心不禁波澜壮阔。

其实现在能够这样坦然的说出来，我已经很接受癌症这个事实了。当时也是万般抵抗和否认过的。医院的朋友圈来问我发生了什么，我都没有回复，“癌症”这两个字对当时的我来说，太触目惊心，对当时的合作伙伴，我都是模棱两可的说”肿块“，而不是”肿瘤“。

癌症的治疗真的是升级打怪的过程啊！检查时打一个，确诊时打一个，手术时打一个，手术恢复时打一个，目前最大的BOSS就是化疗了。我的乳腺癌互助群里的姐妹们都说：熬过化疗的都是女斗士！现在我的化疗已经结束了，但回想起这段经历，内心依然无法平静。

化疗前要在锁骨下面装一个port泵，用来打化疗的药水。医院的所有人都告诉我不痛，只是切一个小口把这个泵放进去就好了。有时候想想，当时我住的独立病房，没有病友，其实没有人给我说真话啊！（摊手.gif）。这个局麻的“小手术”，比剖腹产可怕多了（全麻的肿瘤切除术相比之下太人性化了，睡过去啥都不知道）。我还记得医生在动手术的时候跟助手说：这个刀不行，你给我拿**刀过来！这个针太小了，你给我拿**号的针头来！躺在冰冷的手术床上，我真的是活着经历了人生最可怕的45分钟。好几次我对医生说：医生，麻烦你能不能在说刀和针的时候别那么直接，用“哔”一下代替吗？要是不行的话，能不能麻烦你把我拍晕......当然医生是不会理我的，还火上浇油的说：“要不是你那么胖，我15分钟就把这个手术做好了”。那是我生病以来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减肥欲望的时候。后面每抽一次血，做一次增强CT，我都想一定要减肥，现在当然也没能瘦下去（摊手.gif）。我有时候想，是不是上天觉得我对自己人生的把控太强了，一定要有让我无法把控的事情呢？这样想想，也就渐渐释然了。不得不说，我与阿Q肩并肩，鲁迅先生泉下有知，一定很欣慰吧！

现在的化疗方案是很标准，很规范的。开给我的是八次：前四次用“表柔比星+环磷酰胺”；后四次用“地塞米松+紫杉醇”的化疗方案。这两个药水里，有一个就是著名的，让人闻风丧胆的“红药水”。在治疗之前，我曾经很害怕打针，无论是打在胳膊上还是打在屁股上，我都要对自己做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我想很多人都这样吧，现在心理学研究发达了，有种心理障碍叫“needlephobia”，恐针症，输入法里自带的，说明并非杜撰，而是确有其事。在经历过化疗后，打针时毫无感觉，说打就打，打完就走，可干脆了。现在进入到内分泌治疗阶段，护士要用很粗的针头打肚皮针，打的时候都不带嚎的。

第一次化疗期间，吐了2次，止吐针无效。化疗结束后浑身浮肿，脚下无力。但是我记得化疗时我还嗑瓜子，化疗完还跟老公一起打车去吃了黄鱼面，医院很近，真的是吃货......当时已经开始打日达仙，隔天打一次，每周抽血验白细胞两次，手背上整日的青肿，布满针眼，两次化疗下来，跟吸毒的一样......后来我就聪明了，验白细胞不抽静脉，抽指血，反正只是验个白细胞也差不了多少。第一次化疗过后十天，就开始大把大把掉头发了。一薅一大把的感觉，无法用语言形容。一阵微风吹过，都能明显感觉到又有一些头发跟我说：再见了，主人~~~。有一天我爆发了，让老公把我的头发全都剃光。那天晚上，望着地上那一大滩头发，我哭了。嚎啕的那种。不仅仅是因为变丑了（主要是真的很难看），也因为对自己命运不确定性的那种无助的感觉。

化疗真不是盖的，杀死癌细胞的同时杀死正常细胞。一周两次抽血，就是为了观测白细胞数量。过低的时候非常容易感染，对癌症病人来说也很危险，严重的甚至需要被隔离。第二次化疗结束，除了吐，我在大夏天感冒了。当时神经大条啊，觉得不就是个感冒嘛，吃个药就好了。事实呢，真的是吃个药就好了，后来说给病友听，病友都觉得不可思议。当然让我说的话，我还是要给“日达仙”这个药打电话。在白细胞降低的日子里，是日达仙拯救了我的免疫力啊......别的病友要缓一个星期，化疗结束的一周里还会吐，没胃口。我一般就是难受三天，过后还是吃嘛嘛香。在家修整一周后，就各处去浪，吃香的喝辣的去了，吃货的世界真的是没心没肺的......

当时还觉得化疗没大家说的那么难受嘛！有学生家长跟我说，化疗的副作用是累积起来的，会一次比一次厉害。到第三次的时候，我算是体会到了，手指甲周围因为体内毒素的堆积变黑，看起来就像吸鸦片的。到第四次，这种难受到达了巅峰。当时我就对医生说，下次如果不换药，我就不化了！真的，生不如死。

吐是最难受的。每次化疗前吃块的止吐药都不行（这个因人而异，人体是很神秘很精密的机器，真的很有意思）。这种吐跟吃坏了肚子，或者喝醉了酒的吐完全不同，丝毫不能忍。第三次想着如果不吃东西，胃里没有东西，总不会吐了吧！事实证明是我乃一五了。没东西可以吐胃酸啊！胃酸吐完了可以吐胆汁啊！胆汁吐完了可以干呕啦！还有什么是吐做不到的！！！第四次化疗的时候吐了八次。因为第三次的教训，第四次叫了外卖边吃边挂水。要吐之前，胃里会发出一会儿声音，紧接着，就是完全可以感觉到的一阵胃痉挛。从小到大，这是我第一次明确感觉到我还有“胃”这个器官。接着就是吐。这种吐，非常耗气，一次吐就是很长时间，吐到内脏都要翻个个。现在想想，我算是肺活量大的，尚且那么难受，要是那些气不长的，更是生无可恋了啊......那次化疗的阴影非常大。以至于，那天叫的外卖，我到今天为止再也没吃过（成功的戒了麻辣烫和椰子）。那天开始，闻到病房的味道，医院的大门，我就开始止不住的干呕，呕到眼泪汪汪。从此，化疗再也没有住过院。当时就想，巴普洛夫真的是诚不欺我，“条件反射”是真实存在的啊！

前四次化疗是我人生中非常难以忘怀的经历。后面两次换药的化疗只是引起骨头痛，浮肿，虚弱，肥胖，躺两天就好了，跟前四次比起来简直有愧于化疗这个称号和其令人闻风丧胆的性质如果这些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而是从别人那里听到的故事时，我的反应肯定是：天哪！是我就不治了！这怎么受得了！死了算了！但是事实证明，再艰难的事情也是有可能撑过去的，为了家人，为了这个世界，都值得抗争。如今我写下这段经历时，我都替自己当时的勇气和力量鼓掌。而且，我并没有停下工作。

古希腊哲人赫拉克利特说，这个世界始终在斗争中取得平衡。深以为然。毕竟，人到了谷底，就只能反弹了。所以，当生活以痛吻我的时候，我还是愿意，和能够，报之以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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